这片原始森林静得像被按了静音键,苔藓厚得离谱,踩上去软绵绵的,跟踩在几千块一平的进口地毯上没两样。
古木遮天蔽日,阳光只能像做贼一样,从树叶缝隙里漏下几缕金线。
我在溪边蹲下汲水,刚把竹筒灌满,视线就被旁边一块平整的大青石勾住了。
石头上摆着三堆草药:鱼腥草、紫苏、艾叶。
我不由得挑了挑眉,这不是我当年编进《赤脚医生入门手册》第一章的“呼吸道三剑客”吗?
也就是所谓的“三味基础组方”。
更有意思的是旁边的泥地上,有人用树枝刻画了一组鬼画符: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圈,下面画了三条波浪线,最后是一个箭头指向那堆草药。
我琢磨了两秒,乐了。
圆圈代表“发热”,波浪线代表“咳嗽”,箭头意思很简单:有这毛病,吃这个。
这显然是个孩子的笔触。
我站起身,四下张望,周围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看来,某个机灵的小鬼在这里学会了怎么自救,还没忘了搞个“开源共享”,把这法子留给下一个路过的倒霉蛋。
这操作,很有互联网精神啊。
我从怀里摸出一块陈年的干橘皮——也就是陈皮,轻轻放在那三堆草药旁边。
想了想,我又折了一根树枝,在那个“圆圈”旁边,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陈皮理气健脾,能把这方子的燥性压一压,就像给代码打了个补丁。
做完这一切,我拍拍手上的泥土,转身继续赶路。
传承这东西,不需要署名,哪怕只是个笑脸,也是一种双向奔赴的确认。
半个月后,我溜达到了一处火山湖。
这地方风景绝美,就是味儿有点冲,硫磺味像臭鸡蛋炸了。
湖心岛上有座废弃的疗养院,外墙爬满了金银花藤,像给房子穿了件毛衣。
我把药篓顶在头上,来了个武装泅渡,爬上了岛。
这疗养院以前估计是个高干病房,里面乱七八糟的,但铁皮柜子质量杠杠的,居然没怎么坏。
我闲得发慌,随手翻了翻,在一堆发霉的账本里,拽出一册用油纸封得严严实实的卷宗。
封面上写着:《共议阁绝密卷宗·丙字柒号》。
打开一看,好家伙,我直呼内行。
里面详细记录了朝廷这二十年来,曾悬赏一百万两白银缉拿“逆医江灵犀”。
而每一份关于我“死于雪崩”、“死于泥石流”、“死于瘟疫”的假报告,签字栏里都龙飞凤舞地写着同一个名字:渠童。
连续七年,这老狐狸用七种死法,硬生生帮我把那条逃亡路给铺平了。
翻到文件最后一页,有一行极小的朱砂批注,字迹力透纸背,却又透着股克制的温柔:
“她若归来,不必迎;若离去,不必追。”
我合上卷宗,感觉眼眶有点热,像是被硫磺熏的。
我把这卷宗塞进旁边早已冷透的壁炉里,打着火折子,点燃了它。
火光跳跃,映着那行渐渐卷曲发黑的小字。
恍惚间,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曾在雪夜里替我挡刀的男人。
他还是那副死样子,哪怕站在风暴中心,脊背也挺得像根标枪。
我不曾谢他,正如他从不曾寻我。
成年人的情义就是这样,轻得像尘埃,不需要挂在嘴边;重得像山海,关键时刻能救命。
既然这秘密藏了这么多年,那就让它变成灰,彻底烂在肚子里吧。
春深时节,我路过一片新开垦的药田。
田埂边立着个木牌子,上面画着《自疗作物轮作表》,旁边还附着几个像二维码似的刻木符号——那是《活脉日志》的简化版图示,也就是所谓的“傻瓜版教程”。
几个农妇一边挥着锄头,一边热火朝天地聊着天。
“哎,他婶子,今年那艾草你打算怎么弄?”
“按那‘温通九法’配比晒呗!去年我就这么弄的,灸条燃得那叫一个稳,一点都不爆火星子。”
“啧啧,那可不?这可是当年那个疯医娘传下来的法子。听说啊,她后来成仙了,化成风了,专门保佑咱们这些穷苦人。”
“拉倒吧,还成仙呢,我听说是变成泥了,护着这地里的药根子呢。”
我压低了帽檐,从她们身边走过,袖口不经意拂过一株刚冒头的紫苏。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自由。
当你的名字成了传说,成了神话,甚至成了风和泥土,那就意味着,你的方法已经彻底取代了你这个人。
当大家只记得这法子好用,却忘了是谁发明的,这事儿才算真成了。
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吗?去中心化,完美。
又是一夜,我借宿在一个高山哨所的草棚里。
外头狂风呼啸,像是有无数冤魂在拍门。
屋里倒是暖和,两名守夜的兵士正围着火盆烤红薯。
“哎,你说真有‘灵犀’这个人吗?”一个年轻点的兵士问道,嘴里还嚼着红薯皮。
“也许没有吧。”年长的那个把手里的柴火扔进火盆,“可能好多人都叫这名儿。就像咱们说‘好心人’,谁都可以是,对吧?”
“也是,管他是谁呢,只要这药方子管用就行。”
我躺在角落的草铺上,背对着他们,嘴角忍不住上扬。
听听,这就是群众的智慧。
我悄悄把手伸到枕头底下,摸出一枚细长的银针。
这针可有些年头了,曾经救过三位帝王的命,那是真正的“金手指”。
但现在,它在我手里,就是根稍微硬点的金属条。
我把它顺手插在了草铺的缝隙里。
明天他们收拾铺盖的时候会捡到它。
这哨所的帐篷破了好几个洞,正愁没合适的针修补呢。
曾经用来定人生死的银针,以后用来给大头兵缝帐篷挡风,我觉得这归宿挺好,接地气。
黎明前,我收拾好行囊,登上了这片山脉的最高峰。
山顶光秃秃的,没碑没庙,只有一块天然形成的巨岩,形状有点像个药碾子。
我在石缝里扒拉出一点土,种下了一颗野菊种子。
浇水的时候,指尖微微有些发颤,这大概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不是为了眼前的求生,而是为了未来做一件事。
风很大,吹得衣衫猎猎作响。
我解开衣带,从贴身处取出一枚温润的玉蝉。
这是范景轩当年赐给我的,他说:“此物护你十年。”
我摩挲着玉蝉光滑的表面,笑了笑。
老范啊老范,你算错了,我足足用了三十年。
这利息,赚翻了。
我在巨岩下挖了个小坑,把玉蝉埋了进去,又填上土,踩实。
还给大地吧,也算是我履约了。
朝阳像个刚出炉的咸蛋黄,慢吞吞地从云海里爬了出来,把千山万壑都染成了一片金红。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钟声。
“当——当——当——”
是十二口民生钟合鸣,声音宏大而辽阔,穿透了云层,久久不息。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风吹散了我鬓边的白发,我的斗笠早就不知道丢哪儿去了,药箱也沉进了江河,甚至连名字,都消散在了那一次次无人知晓的援手里。
而在千里之外的某间共读堂里,或许正有一群孩子翻开崭新的练习册,今天的课题是:《如何活得像一阵风》。
窗外,春风正把那颗野菊的种子吹向更远的地方,落地,生根。
没人知道它是谁种的,也没人需要知道。
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沿着山路往下走。
半山腰上,一座新修的义塾掩映在竹林里,门楣光秃秃的,还没有挂匾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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