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过犹不及。”
这,才是他真正要告诫裴桑枝的话。
清醒又心狠之人,往往能舍弃太多。
而“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把戏用多了,是会上瘾的。
更甚者,终将伤人伤己……
伤的,最后伤的尽是身边最亲近、最可信赖之人。
裴桑枝与明熙的琴瑟之好已定。
从今往后,与她祸福与共、最为亲厚的,便是明熙这位枕边人了。
伤的,除了裴桑枝自己,便是明熙了。
裴桑枝心领神会,深深一揖:“陛下教诲,臣铭记于心。但世间确有人与事,生来便非为‘取舍’而存,而是用以‘珍藏’,永远不容放在天平上权衡舍弃的。”
这是她的表态,也是她的承诺。
元和帝悠悠一笑,打趣地觑向荣妄:“看来还是你有眼光,慧眼识珠。”
荣妄下巴微抬,神采飞扬间带着几分理所当然:“那是自然。”
“表叔父,侄儿这眼光,自然是顶好的。”
元和帝扶额,终是忍俊不禁,笑骂出声:“瞧你这副傻气模样,朕简直不忍直视。”
顶着一张与他母后九分相似的脸,行的却尽是些他母后绝不会做的跳脱之事,露出的神情更是他母后一辈子都做不出来的模样。
倒也是新奇。
“你们先一同出宫去吧。”元和帝目光温和地扫过裴桑枝和荣妄,“朕还有些体己话,想同姨母说说。待叙话结束,朕会亲自安排车驾,稳妥地送姨母回荣国公府。”
裴桑枝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微臣告退。”
元和帝含笑瞥她一眼,语气随和:“总有一日,朕要听你随明熙那小子,一同喊朕表叔父。”
不待裴桑枝回应,荣妄便抢先应声,眉飞色舞道:“快了快了!表叔父,您不如早些将给我家新妇的赐礼备下,也省得到时忙乱。”
元和帝故作恼怒,顺手抄起案上的一本奏折,笑骂着虚点他:“滚,赶紧给朕滚远些!现在瞧见你就头疼。”
“再要多嘴,朕便将裴桑枝外放去江南做官历练,让你三年五载也见不着一面,只能在京城日日望穿秋水,做个名副其实的‘望妻石’。”
荣妄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麻利地行了个礼:“侄儿告退,表叔父!”
转身又向老夫人恭敬一揖:“老夫人,孙儿先回府上候着您了。”
荣老夫人笑着摇头。
候着她?
她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裴桑枝再次向荣老夫人行礼道谢后,才与荣妄相携离开了华宜殿。
于长长的宫巷转角,裴桑枝脚步一滞,心下一动,蓦地回首望向不远处之人,蹙眉低语:“那人……”
是她看错了?
还是……
可,那道身影真的是很熟悉。
见裴桑枝神色有异,荣妄脸上的笑意一敛,当即停步,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压低声音不解道:“怎么了?秦王……可有哪里不妥?”
秦王乃陛下中宫所出的嫡长子。
如今朝野上下皆有共识,观望多年后,陛下终于萌生了立储之意。
而其中,秦王正是呼声最高的那一位。
与随庆平侯府覆灭而彻底失势的恒王截然不同,秦王生来便身份尊贵。他既为嫡长,名分已定,母族权势亦如日中天,天然便立于夺嫡之争的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只要秦王自身不犯大过,其他皇子又无德才卓绝、光芒万丈者,他的地位便稳如磐石。
裴桑枝倏然转向他,摇头道:“不对,不是秦王。”
她指尖微抬,示意他留意:“看后面那躬身低头的太监,此人……总感觉有些眼熟。”
荣妄眉心微动,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沉声道:“抬头!”
话音落下,那太监身形一僵,非但不抬头,反将脸埋得更深,身侧的拳头死死紧握,连臂膀都因隐忍而微微发颤,似是受了极大的折辱。
荣妄见状,当即向秦王挑眉道:“秦王兄,你这贴身内侍好大架子,莫非本回应请不动他抬头?”
秦王对荣妄意有所指的话倒也没有动怒,而是抬眼反问道:“荣表弟此举何意?难道是本王这内侍,何处得罪了你?”
荣妄眸光锐利地盯了那太监片刻,方嗤笑道:“乍一看,倒像位旧识。”
他话锋一转,似在自语:“不过……定是本国公看走了眼。我认识的那人,虽是旁支庶子,却也是正经官宦出身,自幼读书,自有功名在身。即便再如何落魄,也断不至于沦落到净身入宫。更遑论,按宫里的规矩,岂会收他这个年岁的太监?”
话至此处,荣妄话音微顿,随即语调一转,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秦王兄贵为中宫嫡出,来日入主东宫亦非不可能。正因如此,留在身边伺候的人,更该细细查清底细,深思其用意才是。若被某些居心叵测之徒钻了空子,重蹈了恒王覆辙……”
他声线一沉,意味深长地落下最后四字:“悔之晚矣。”
言罢,也不待秦王回应,他便草草一揖,随即拂袖转身,扬长而去。
秦王对荣妄这副目中无人的姿态早已不以为忤。
他反而觉得,荣妄越是如此,越显出其识趣与清醒:他清楚地知道荣国公府该站在何处,言行自有分寸,绝无僭越之心。
秦王目光落回身侧那羞愤难当的内侍身上,疑惑道:“你与荣国公……是旧识?”
内侍低眉顺眼,声音压得极低,如实回禀:“奴才……曾与裴女官定有婚约。”
“想来,正是因为这层缘故,荣国公府才会对奴才……多有关注。”
秦王闻言,眉峰微动,眼底掠过一丝真实的讶异。
他沉吟片刻,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冷静:“荣妄的家世品貌,皆远在你之上。裴女官身为永宁侯府唯一的嫡女,婚事讲究门当户对。她家与你退婚,纵有嫌贫爱富之嫌,却也合乎常理。”
他语气微沉,带着告诫的意味:“既然婚约已解,外界亦无太多风声,此事便不必再提。”
“一来,有损裴女官清誉。”
“二来,你若对上她,无异于以卵击石。”
“若当真惹怒了裴驸马与荣国公,届时即便本王有意回护,只怕也力不从心。”
秦王末了轻声补了一句,似叹息又似提醒:“裴驸马论的是辈分,荣国公凭的是圣心,皆是庞然大物,撼动不得。”
内侍垂首不语,唯有那双紧攥的手,指节几度蜷缩又松开,最终只化作一句低哑的回应:“王爷教训的是……奴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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