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得刺眼。
李珊珊拎着保温桶，踮起脚尖透过病房门上的小窗往里看——徐克明正靠在床头，鬼鬼祟祟地在平板电脑上划拉着什么，镜片上反射着幽蓝的光。
“徐！克！明！“她猛地推开门。
徐克明手一抖，平板“啪“地掉在被子上，屏幕还亮着某个数据分析软件的界面。
他慌乱地去抓，输液管被扯得哗啦作响。
“能耐了啊？“李珊珊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夺过平板，“医生怎么说的？绝对静养！“
“就、就看一下数据...“徐克明缩了缩脖子，像个被抓包的小学生。
李珊珊把保温桶重重放在床头柜上，掀开盖子，浓郁的鸡汤香气立刻充满了病房：“喝汤！然后睡觉！“
徐克明乖乖接过碗，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冰凉得吓人。
李珊珊皱眉，不由分说地把他微凉的手拢在自己掌心搓了搓：“你是冰块做的吗？“
“对、对不起...“徐克明低头喝汤，热气氤氲中，他的耳尖悄悄红了。
窗外下起了雨，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弹奏。
李珊珊望着徐克明苍白的侧脸，胸口泛起一阵酸涩。
才住院三天，他脸颊就凹下去一圈，眼镜都显得大了。
“那个周雯...“她突然开口，“后来有联系你吗？“
徐克明的勺子“叮“地撞在碗沿上：“没、没有...“
“撒谎。“李珊珊眯起眼睛，“你耳朵动了。“
这是徐克明的小习惯——每次说谎，右耳就会不自觉地抖动一下，像只紧张的兔子。
“就...发了封邮件...“徐克明声音越来越小，“问我要原始数据...“
“然后呢？“
“没、没回她...“
李珊珊狐疑地盯着他，突然伸手：“手机交出来。“
徐克明条件反射地捂住枕头下方：“珊珊...“
“交出来！“
僵持片刻，徐克明慢吞吞地从枕头下摸出手机。
李珊珊一把抢过，熟练地输入密码——是他们的结婚证登记日。
锁屏解开，邮箱界面赫然显示着一封未发送的邮件，收件人：周雯。
邮件内容是一份详尽的实验数据复核报告，最后一行写着：“综上，我的结论无误。另，夏威夷会议见。“
李珊珊的指尖在屏幕上微微发抖：“你...还要去那个会议？“
“嗯。“徐克明难得地没有结巴，“必须去。“
“医生说你至少休息一个月！“
“会、会议在下个月底...“徐克明试图去拿手机，“来得及...“
李珊珊猛地站起来，手机“砰“地砸在床头柜上：“徐克明！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她的声音带着哽咽，“那天你晕倒...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徐克明愣住了。他从未见过李珊珊这样——眼眶通红，嘴唇颤抖，像只炸毛的猫。
他笨拙地伸出手，想要拉她，却被一把甩开。
“珊珊...“
“闭嘴！“李珊珊胡乱抹了把脸，“我去打水。“她抓起热水壶冲出门，差点撞上来查房的护士。
走廊拐角的开水间，李珊珊盯着“咕嘟咕嘟“沸腾的热水，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她想起那天徐克明惨白的脸，想起救护车刺耳的鸣笛，想起医生说的“再晚一点就可能...“后面的词她连想都不敢想。
“需要帮忙吗？“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
李珊珊抬头，看见一位穿白大褂的女医生站在旁边，胸牌上写着“心内科副主任医师林媛“。
“没事...“她慌忙擦眼泪，“谢谢。“
林医生看了眼她手中的热水壶：“3号房的？徐教授？“
李珊珊点点头。
“你先生很固执啊。“林医生笑了笑，“今早查房还问我能不能把笔记本电脑带进来。“
“他...情况怎么样？“
“恢复得还行，但心脏问题最忌劳累。“林医生压低声音，“我听说，他是在学术会议上晕倒的？“
李珊珊苦笑：“为了证明一个数据...“
“典型的A型性格。“林医生摇摇头，“不过...我有个办法或许能帮你。“
十分钟后，李珊珊拎着热水壶回到病房，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
徐克明正眼巴巴地望着门口，见她回来，明显松了口气。
“林医生说，“李珊珊慢条斯理地倒水，“如果你再不配合治疗...“
“嗯？“
“就把你转到儿科病房。“她露出狡黠的笑容，“粉红色的墙壁，每天有小朋友来给你唱儿歌那种。“
徐克明瞪大眼睛：“她、她不能...“
“她能。“李珊珊晃了晃手机，“我刚查了医院规定，不配合治疗的患者，主治医师有权调整病房。“
徐克明像只被雷劈中的鹌鹑，缩在被子里面色惨白。
李珊珊乘胜追击：“而且，我会每天给你拍视频，发到你们实验室群里...“
“不、不要！“徐克明一把抓住她的手，“我听话...“
李珊珊得意地挑眉，顺手把没收的手机和平板塞进自己包里：“这才乖。“
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窗玻璃像某种摩斯密码。
徐克明百无聊赖地盯着天花板，李珊珊则坐在床边削苹果，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垂到地上像条金黄色的蛇。
“珊珊...“徐克明突然开口，“那个会议...真的很重要...“
李珊珊的刀尖一顿：“比命还重要？“
“实验室...有六个实习生...“徐克明声音很轻，“如果拿不到项目...他们就得走...“
苹果皮“啪“地断了。
李珊珊这才明白他为何如此拼命——那不是为了和周雯较劲，而是为了那些依赖他的学生。
“笨蛋...“她小声骂了句，把苹果切成小块，“张嘴。“
徐克明乖乖张嘴，像个等待投喂的小鸟。
李珊珊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那些数据...我可以帮你整理。“
“你...？“
“怎么，看不起我这个外行？“李珊珊瞪他，“我可是投行金牌分析师，Excel玩得比你好多了！“
徐克明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但、但医生不让我工作...“
“没让你工作。“李珊珊掏出笔记本电脑，“你说，我记。纯口述，不动手，不算工作。“
就这样，病房变成了临时办公室。徐克明半靠在床头口述，李珊珊十指如飞地在键盘上敲打，时不时打断他问几个问题。
窗外的雨声成了最好的白噪音，偶尔有护士推门进来，看到这场景也只是无奈地摇头。
“这里，“李珊珊指着屏幕，“你说对照组差异显着，但图表上看不太出来...“
徐克明凑过来看屏幕，呼吸喷在她耳畔，带着淡淡的药味：“因、因为...“
他的解释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
门口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男子，手里捧着一束百合花。
“请问...是徐教授吗？“男子腼腆地问，“我是周教授的学生，她让我来...“
李珊珊“啪“地合上电脑：“出去。“
年轻人被她的气势吓得后退半步：“周教授说...“
“我说，出去。“李珊珊站起来，一字一顿，“顺便告诉周雯，有事发邮件，别玩这套。“
年轻人仓皇逃走，百合花落在地上，花瓣散了一地。
徐克明悄悄拉了拉李珊珊的衣角：“珊珊...“
“闭嘴。“李珊珊余怒未消，“吃你的苹果。“
徐克明突然笑了，那个罕见的酒窝又出现在左脸颊：“你...吃醋了？“
“我？吃醋？“李珊珊声音陡然拔高，“徐克明你...“
话没说完，病房门又被推开。这次是徐妈妈和李妈妈，两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补品，看到满地花瓣同时愣住。
“这是...？“徐妈妈狐疑地看向儿子。
“周雯送的。“李珊珊抢先回答，“她学生刚送来。“
两位妈妈的表情瞬间精彩纷呈。
徐妈妈一把抓起扫把开始清理花瓣，动作之凶狠仿佛在对付什么有毒物质；李妈妈则坐到女儿身边，小声问：“那个周教授还缠着克明呢？“
“妈！“李珊珊扶额。
徐克明窘迫地缩在被子里面，只露出半个红透的耳朵。
徐妈妈扫完地，突然从包里掏出一沓照片：“儿子，看看这个！“
照片上是个古色古香的小院，青砖黛瓦，院子里有棵茂盛的桂花树。
“这是...？“徐克明推了推眼镜。
“老家祖宅！“徐妈妈兴奋地说，“我和你爸商量好了，重新装修一下，给你们当度假屋！“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李珊珊，“空气好，适合养身体...也适合...“
“妈！“这次是徐克明和李珊珊同时出声。
李妈妈笑眯眯地补刀：“亲家母这主意好！离我们上次看的那个温泉酒店也近...“
两位妈妈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完全无视了病床上生无可恋的徐克明和捂脸的李珊珊。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那束被遗弃的百合花上——花瓣已经全部被徐妈妈扫进了垃圾桶。
夜深了，病房终于恢复宁静。
徐克明吃了药昏昏欲睡，李珊珊则蜷缩在旁边的陪护椅上继续整理数据。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键盘上投下细长的光斑。
“珊珊...“徐克明迷迷糊糊地喊她。
“嗯？“
“手链...修好了吗？“
李珊珊摸了摸手腕，那里空荡荡的：“还没...金银匠说要一周。“
“哦...“徐克明声音渐低，“记得...要原来的样子...“
“知道啦。“李珊珊轻轻拍着他，“睡吧。“
徐克明沉沉睡去，呼吸变得绵长。
李珊珊继续敲着键盘，屏幕的光映在她专注的脸上。
文档最后，她新建了一页，标题是“夏威夷会议筹备计划“，下面列着详细的条目：医生证明、行程安排、药物清单...
她看了眼熟睡的徐克明，嘴角微微上扬。
这个倔强的书呆子想去证明自己？好啊，她陪他去——但必须按照她的规则来。
毕竟，保护这个笨蛋，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项目。
而那个被扫进垃圾桶的百合花，如同一个不祥的预兆，暗示着周雯的“关心“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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