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窗纸被夜风推得轻响,烛焰猛地一跳,映得南星眼底寒光乍现。
她捏紧被单,掌下的布角绞出褶痕。老王头方才说‘表少爷是贵妃娘娘亲侄’时的躲闪,周氏‘先顾身子’的温声,此刻全成了心头的刺。
“王叔,周姑姑。” 她突然开口,声线没了方才的滞涩,冷得像屋外的霜。
守在门外的二人一愣,连忙推门进来。“公主,有何吩咐?”
老王头躬身问道,眼神里藏着几分不安。
南星冷笑一声,翻身坐起,语气咄咄:“思来想去,你二人才是害我家人的祸首。若非你们通风报信,表少爷又怎么会找到这里,抓走我的家人?”
老王头脸色骤白,下意识后退半步:“公主明察!老奴…… 老奴只是把找到您的消息告知贵妃娘娘,盼着娘娘能接您回宫,万万没料到表少爷会……”
“没料到?”南星下床,趿拉着鞋踩在冰凉的地砖上,一步步逼近:“婆婆说你们三年前才搬来这里,而表少爷带人上门时,连我家住哪、家人有谁都摸得一清二楚,不是你透的底,是谁?”
周氏忙上前半步,声音发颤:“公主,我们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害您的事啊!真的是冤枉啊!”
“冤枉?纵是无心,这祸也是你们闯下的!”
南星走到书桌前,拿起记账的小毫,坐下后指尖轻点纸面,声音转冷。
“王公公,你在宫里当差多年,该懂什么叫识时务。你若肯帮我,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就算回到宫里,别怪我翻旧账。”
老王头闻言,连忙抬头,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公主您说!奴才一定照办!”
南星扯过一张纸,笔尖蘸了墨,画下一个不大的井字格,转头看向二人,语气缓了几分:“我早已不记得宫里的路。各个宫门怎么走?贵妃娘娘住哪里?诏狱又在何处?说清楚。”
老王头连忙应声,指尖仍有些发颤,盯着纸格急声道:“宫内宫门众多,贵妃娘娘住翊坤宫,在西六宫那边!走正道的话,先过承天门,再进端门、午门、皇极门,过了乾清门便入后宫,往西穿西六宫就到了。”
周氏在一旁插话,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公主,您小时候最喜欢在御花园玩,常走的路子是从玄武门进,过顺贞门就到御花园,再从西边的通道穿去西六宫,直接能到翊坤宫,近得很。”
南星笔尖不停,在格子内标明 “翊坤宫”,又圈出各门位置,冷声道:“那诏狱呢?”
老王头连忙补充:“从承天门往西转,西千步廊外便是诏狱,那是表少爷锦衣卫的地盘。”
南星在承天门西画出一条短线,圈出 “诏狱” 二字,墨迹凝在纸上,缓缓抬眼,语气陡然转沉:“还有一处,城隍庙在哪里?”
老王头愣了愣,脸上讨好的笑僵了一瞬,下意识问道:“公主不是要回宫么?怎么会问起这城隍庙?”
“那是民间百姓祈福的去处,离宫城不远。” 周氏凑上前,语气比刚才更谨慎几分,“城隍庙在承天门东侧,出了承天门往南走半里地,拐进东单牌楼附近的胡同,就能看到了。”
南星握着笔,在承天门东侧补画一条向南的曲线,笔尖悬在纸上犹豫了一瞬,她抬眼望着烛焰,语气冷到极处:“好,今夜劳烦二位了。”
她将笔搁在砚台上,随即抬手将画好的纸在烛火上熨了熨,仔细折起收入袖中。
老王头连忙躬身:“公主言重了,这是奴才们该做的。”
周氏也跟着点头,脸上仍是惴惴不安。
南星瞥了二人一眼,淡淡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去休息吧,不必进来伺候。”
二人如蒙大赦,忙不迭应了声 “是”,轻手轻脚地退出门外,将门轻轻带上。
烛火摇曳,屋内重归寂静。南星躺在榻上,指尖摩挲着袖中纸团的棱角,直到倦意慢慢淹没了思绪。
天未亮透,窗棂上仍凝着夜色。她已起身收拾妥当,里穿短打,外罩深绿罗裙,肩上挎着个不大的包袱。
她推开门,步入院中。老王头与周氏正缩着脖子,搓着手候在灶火间门口,瞧见她出来,二人脸上的倦意瞬间敛去,连忙起身。
“公主,马车在巷口候着了,天寒露重,是否现在启程?” 眉眼间满是恭敬。
南星颔首:“嗯。” 她转头看向立在老王头身后的周氏,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周姑姑,我走之后,看好我的家。”
周氏身子一颤,忙不迭躬身应道:“奴…… 奴才遵命,定守好宅院,等公主回来。”
南星未再言语,随老王头往巷口走去。
巷口暮色沉沉,却不见马车的踪影。
老王头蹙着眉,前后找了一遭,才在巷尾的阴影里瞧见那辆不起眼的马车。
车帘低垂,两个身着劲装的锦衣卫倚在车壁,靠着车壁昏昏欲睡,腰间佩刀的寒光在夜色里一闪而过。
他在远处轻轻吭了两声,试探着唤道:“两位大人,公主要启程了。”
帘内传出细微的动响。紧接着,一道黑影掀帘而出,靴跟着地声沉。那人抬手揉了揉眼,眉峰间带着几分被扰了清梦的不耐。另一人随后下车,手已按在刀柄上,目光凌厉地扫过走来的南星。
夜气里静了一瞬。两人互视一眼,默默立到车旁,姿态收敛成冷硬的肃立。
老王头掀帘,同南星步入车内,布帘垂落,光影全被截在车外。
车轮碾过冻土,起初颠得厉害,出镇后渐趋平稳。沿路皆是荒野与枯林,偶有积雪映出微光。
道路从镇外的荒坟口蜿蜒入山,天际泛起灰白。她掀帘看去,山影与枯树一线线退远,风里带着深秋的凛冽。
过了蓟州关口,天色微亮。守门的兵丁哈着气验符节,见锦衣卫腰牌,未敢细问,只远远行礼放行。
车马再行,路渐宽。沿途的驿栈多被征调,老王头不敢停,只催车赶路。
南星掀帘看去,雾气在山坳间翻卷,天光越来越白,像把整条路都推向一处。
入京时已近黄昏,外城的钟鼓自远处传来,声声厚重。城门外人影稀疏,锦衣卫在验关文书,甲衣上的金线被暮光映成一片暗红。
南星拨开帘角,望着那座城。灰墙、黑瓦、旗影、铜环门钉,都在暮色里蒙着冷意。她的指尖在袖中摩挲那团纸,边角早被体温熨得发软。
老王头回首,低声道:“公主,前面便是午门。待卑职禀报后,您就能进宫了。”
南星没有答。她目光掠过城门前那排铁桩与横木,神情冷静得近乎寂然。
车马入了午门阴影,鼓声未止,整座城在雾息中微微起伏。
老王头低声道:“公主,前面便是午门。待卑职禀报后,您就能进宫了。”
循着风声与熙攘的人声,南星扯出一抹极冷的笑:“进宫?谁告诉你我要从这里进去?”
老王头一怔,抬眼看她,却被那目光压得不敢再问。
南星垂下帘角,语气沉缓而锋利:“北郡王以往在京的府邸,你可知在哪?”
“北郡王?”老王头眼底闪出狐疑,迟疑片刻才道,“您说的是已经迁往封地的北郡王?他的府邸,以前好像离十王府不远,就在总兵府邸旁边。”
“具体在哪?”南星目光未移,声音比先前更低。
“从长安左门往东走,过玉河桥就能瞧见。那地界南挨帅府园,北抵金鱼胡同,东到校尉胡同,西便是王府街,很好找。”老王头急急应道。
南星又问:“郡王府后头,可还有一座城隍庙?”
“没错没错!”老王头连连点头,“那是都城隍庙,就在都城隍庙街正中,离郡王府后墙不过两条街。”
南星沉吟片刻,抬眼看向渐白的天光,低声道:“那便先往那边去,找处客栈落脚。”
老王头忙应,挥手唤御车的侍卫调头。
车轮碾过石街,方向微转,午门的鼓声被风吞没,余音像在石巷深处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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