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江宁不再关注徽州作乱的徽商。
毕竟已派温体仁、郭允厚、杨涟等人前去协助安徽巡抚傅宗龙,还带了兵马——若是这几位连一群徽商也摆不平,那就可以回家种地了。
这日,江宁传召何可刚。见对方身姿挺拔、一身戎装立在堂中,江宁笑着招手:“老何,坐。”
何可刚点头应是,在一旁落座。
江宁给他斟了杯茶,笑问:“此次来南京,有何感想?”
何可刚笑了笑,坦诚道:“侯爷,末将是您一手提拔的,在您面前也不说虚话。
想必陛下调末将坐镇南京,侯爷早已知情。
论排兵布阵,末将不及老曹。
论冲锋陷阵,又不如老满。
幸得当年侯爷引荐,末将才得以拜忠诚侯为师,习得海战之术。
如今大明北方不缺能征善战之将,结合侯爷近日种种举措,末将斗胆猜测,您下一步的目标定在海上。”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然镇海侯俞咨皋也不会携三万水师南下坐镇苏州,朝廷更不会预备在松江设立水师。
依末将看,接下来大明必定广开海上之路,与西洋诸国通商,以此充盈国库。
只是老话说‘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沿海几省水师眼下仅能护卫沿海州县与百姓安危,若要出海远洋,实力仍有不足。
所以侯爷才会招安李旦、颜思齐等海盗势力,借此提升沿海水师的整体战力。”
江宁闻言,笑着点头。
何可刚紧接着又道:“侯爷恕末将直言,大明若想做海上霸主,台湾必须彻底掌控在朝廷手中。
先前朝廷虽在澎湖设过巡检司,后来却裁撤了,如今澎湖水师必须重新设立。
等收复台湾后,那里便可作为我大明水师出海远洋的桥头堡。”
江宁再度点头,何可刚见他认可,胆子也大了些,又道:“如今老赵已率军先后攻灭缅甸、暹罗,想必征西大军绝不会止步于此,用不了多久便要征伐安南、真腊、占城三国,彻底一统西南。”
江宁颔首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何可刚深吸一口气,道:“侯爷,当年三宝太监率大明舰队下西洋时,曾在旧港宣慰司设立基地,用于储存物资、周转补给,此地至关重要,必须派军驻守。
还有满喇加,其地理位置更是关键,也得驻军掌控。”
江宁闻言点头——别说大明朝,便是后世,马六甲海峡也是连接太平洋与印度洋的黄金水道,掌控着中华八成以上的海上能源运输,若能将此地握在手中,不亚于坐拥一座金山,单是每年的“保护费”便足以收到手软,更不必说其本身的商业价值。
他记得,在原本的历史上,正因为葡萄牙人占据了马六甲海峡,阻断了西洋诸国货物与白银流入大明的通道,再加上倭国实行了两百多年的闭关锁国,使得大明无法从外部获取白银。
而大明本土每年仅能产出二十万两白银,根本满足不了百姓日常所需,隆庆开关流入的大量白银又被官僚士绅牢牢攥在手中,最终导致大明经济崩溃。
何可刚仅凭军事眼光便看出了马六甲海峡的重要性,而江宁更能洞悉其背后隐藏的经济价值。
何可刚又道:“对了,据末将所知,如今盘踞台湾的西班牙人与荷兰人不过几千人,荷兰人在榜葛剌虽有据点,人数也不会太多。
他们无非是靠着手中的火器与船只,才敢占据台湾。”
江宁点头笑道:“老何,这点你不用担心。
稍后本侯便会上奏陛下,请求从天津、山东登莱等地的船坞调遣最新打造的战舰,再从兵仗局、军器局调拨一批新造的火炮与火器。
到时候李旦、颜思齐他们想必也已投靠朝廷,有了这些人加入,咱们要人有人、要船有船、要火炮也不缺,剩下的事可就全交给你了。”
何可刚猛地站起身,胸膛拍得砰砰响,一脸激动道:“侯爷放心!
末将定不辱使命,将沿海地区尽数纳入大明版图,使其成为大明疆域!”
江宁满意点头。
他知道,大明航海的第一步已算踏出,战争是最好的催化剂,届时由何可刚率领水师出战,大明的海上军事力量必将直线飙升,便是有着“海上马车夫”之称的荷兰人,也得乖乖俯首。
这时,江宁忽然想起了吕宋(今菲律宾)的西班牙人。
在原本的历史上,那里曾发生过三次屠华事件,如今已发生过一次——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据当时的福建巡抚统计,至少有三万海外华人遇害。
这笔血债,江宁自然不会忘记。
他脸色骤然阴沉,问道:“老何,问你件事。”
何可刚见他神色突变,虽心中疑惑,仍恭敬应道:“侯爷请讲。”
江宁冷声问道:“你知道万历三十一年,弗朗基人在吕宋大肆屠杀我大明子民的事吗?”
何可刚愣了愣,沉思片刻后点头:“侯爷,这事末将听师傅他老人家讲过。
当时福建巡抚曾上书朝廷,询问是否出兵征讨这些蛮夷、保护大明子民,只是朝廷并未回复。
据说那次有三万大明子民遇害。”
江宁点头,冷声道:“老何,这笔账你得记着,回头记得把吕宋的弗朗基人也给屠上三遍。”
何可刚一脸严肃点头:“侯爷放心!
但凡欺辱过我大明子民的撮尔小邦,末将都给它们屠了!”
江宁闻言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何,你这觉悟确实不错。
我大明作为天朝上国,就得拿出应有的姿态,谁看不顺眼就收拾谁!”
何可刚满脸骄傲地应下,心中暗自庆幸——亏得自己脑子转得快,如今有了侯爷这句话,将来即便闯出祸来,也有侯爷顶着。
随后,江宁便让何可刚先去整顿三省水师。
自己则换上便装,带着老魏、朱由检,在护卫的保护下前往江南各地体察民情。
看着如今江南百姓对朝廷歌功颂德,大批商人与作坊纷纷涌向松江,官兵们正帮着百姓重新划分土地,商队往来不绝,江宁心中满是欣慰。
折腾了这么久,总算能松口气了。
盘踞在江南上百年的“士绅集团”,在朝廷绝对的武力面前彻底灰飞烟灭。
江南虽经此番动荡,重建工作却在如火如荼地推进,整个江南官场忙得热火朝天,隐隐透出几分勃勃生机。
朝廷各项新政更给这片土地注入了新的活力。
江宁等人早已隐藏身份,此时江南上下都以为钦差大人仍在南京坐镇。
就在江宁一行准备进入苏州时,却在城外撞见几名精壮男子正强行拖拽着几个孩童往城内走,孩子们哇哇大哭,周围百姓见状纷纷避让。
江宁眉头微皱——他清洗江南士绅与官场时,按老规矩连街头混混、市井无赖都一并清剿了,怎么还会有漏网之鱼?
一旁的老魏已是火冒三丈,还未及出手,身旁的朱由检早已按捺不住,冲上去三拳两脚便将几名汉子尽数放倒,把孩子护在了身后。
孩子们哭得更凶,扑上来死死抱住朱由检喊“救命”。
江宁等人走上前,看着眼前情景满心疑惑。
老魏上前一步,踩着地上一名汉子的胸膛,冷声喝问:“当真是狗胆包天!
大明律规定,拐卖人口当判腰斩之刑,你们难道不知?”
地上的汉子见江宁几人衣着华贵,身旁又有护卫相随,料定身份不凡,忙不迭求饶:“贵人饶命!贵人饶命!
小人们不是人牙子,也不是拐卖人口!
我们是牙行的伙计,这些孩子都是罪人之后,属贱籍,是苏州城里的老爷们买去当奴仆的。
他们在路上想跑,小人才动手抓的!”
老魏闻言一愣,朱由检也怔住了。
江宁算是听明白了,心中不禁叹息——大明开国之初,太祖老朱制定士农工商户籍制度以管理百姓,可在这四民之外,还设有乐户、丐户、惰民、蛋户、九姓渔户等贱籍。
虽朝廷明文规定,贱籍之人只要三代不从事贱业便可转为良民,可这规矩几乎成了空谈。
没有正常的社会地位,得不到应有的尊重与待遇,他们又怎么能真正脱离贱籍?
比起这些人,士农工商想翻身反倒容易得多,比如嘉靖朝的严嵩出身匠户,万历朝的张居正出身军户,最终都成了内阁首辅。
见江宁几人沉默不语,那汉子挣扎着爬起来,躬身行礼:“几位贵人若是没别的事,小人就先带这些孩子告退了。”
说罢便要上前拉扯,孩子们却死死拽着江宁等人的衣角哭个不停。
江宁抬眼,冷冷盯着那几名汉子,吓得他们僵在原地不敢妄动。
江宁转而看向孩子们,温声问道:“你们家里还有什么人?”
年纪稍大的孩子红着眼眶摇头,哽咽道:“回贵人,爹娘都不在了,就剩我一个……”其他孩子也七嘴八舌地哭诉起身世。
江宁这才弄清,这些孩子里有几个本就属贱籍,还有两个原是官宦子弟,只因家里在此次南下清算中被查抄,便连带着被打入贱籍,交由官府发卖。
几名汉子被江宁看得心里发毛,为首一人咬咬牙,惶恐道:“还请贵人高抬贵手!
我等是给官府做事的,要是丢了这些孩子,实在吃罪不起啊!”
江宁冷哼一声,淡淡道:“‘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你们给官府做事,也不该仗势欺人。”
汉子一愣,连忙点头:“是是是,小人错了!
小人今后绝不敢了!”
看着对方点头哈腰的模样,江宁心中清楚——牙行本就是当地的黑恶势力,靠着官府撑腰才得以“合法”存在。
他们仗着靠山在地方上无法无天,比街头混混、市井无赖更可恶,难怪古人会有“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的说法。
这时,老魏叹了口气,走到江宁身边低声道:“侯爷,您看这事……咱们虽能救下这几个孩子,可……”
江宁知道老魏的慈悲心又泛滥了,连一旁的朱由检也满眼期待地望着他。
他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那就把贱籍全废了吧。
允许所有贱籍之人转为良民,自由择业。”
站在旁边的几名汉子闻言,惊得目瞪口呆——废除贱籍?
开什么玩笑!
这规矩从大明开国就定下了,眼前这年轻公子竟张口就要改?
老魏却没迟疑,直接从怀里摸出两锭银子,冷声道:“这几个孩子,我买了。
你们拿着银子赶紧滚!”
汉子接过银子,满脸为难:“这位老爷,这些孩子都在官府登过记,小人回去实在交不了差啊!”
老魏顿时怒了,骂道:“他娘的,给你脸了是吧?
官府要是过问,就让他们去南京兵部衙门找钦差大人,自会有人跟他们理论!”
一听“钦差大人”四个字,几名汉子吓得脸色惨白,慌忙行礼,随后一溜烟跑了——谁敢跟那位坐镇江南的“阎罗王”叫板?
他们这点微末道行,怕是不够对方打个喷嚏的。
江宁随即让高文彩将孩子们好生安置,转头对老魏和朱由检道:“五弟、魏公公,先前江南爆发奴变的事,你们该也清楚。
大明开国时,太祖规定除官员勋贵外,不得蓄养奴仆,可两百多年过去,多少士绅、富商、地主广蓄奴仆,极尽盘剥压榨,这才逼出了先前的奴变。
咱们三人联名上书,恳请陛下彻底废除奴籍,允许所有奴籍之人转为良民。
这样一来,既能解救这些人,也能变相削弱士绅与富商的势力。”
老魏热泪盈眶:“咱家都听侯爷的!”
朱由检也重重点头。
江宁当即让人取来纸笔,写好奏书,署上自己的名字,朱由检也随之署名。
轮到老魏,他握着毛笔,歪歪扭扭地总算写下自己的名字。
随后,江宁安排锦衣卫快马加鞭将奏书送往京师。
紧接着,他又以钦差大臣的身份下发公文:各地官府不得再发卖人口,已没入贱籍者全部由官府看押,等候后续指令。
同时严查各地牙行,但凡有作奸犯科、欺压百姓者,一律处死。
消息传出,江南瞬间轰动,无数百姓拍手叫好,士绅富商却敢怒不敢言——生怕江宁再拎着他们收拾一顿。
几日之后,江宁收到温体仁派人送来的加急公文,称徽州煽动百姓作乱的徽商已尽数被抓捕抄家,抄家时竟发现不少西洋人,且都是天主教徒。
经审问得知,这些人早在江宁南下抵达扬州时,便偷偷跑到徽州投靠了徽商。
江宁对此毫不客气,直接传令温体仁:凡触犯大明律法者,一律处死。
未犯法者也全部下狱,同时严令逮捕所有天主教徒,明文规定天主教为邪教,胆敢信奉者以谋逆论处。
做完这一切,江宁没了继续闲逛的心思,便领着朱由检和老魏返回了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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