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嬷嬷的后事办得简单又隆重。
宋怀山按照她的生前遗愿,停灵几日后便要把她送回西洲,安葬在他母亲最喜欢的那处梅园里。
许云苓和李松青去灵前上了一炷香。
宣和帝也来了。
他穿了一身常服,来得很低调,也亲手给孔嬷嬷上了一炷香。
这个好忠仆啊,被他关在宫里几十年,守着那个秘密宁死都没说出口。
是的,时至今日,周茹的下落还是没有人知道。
香火青烟袅袅,闭上眼,他仿佛又看见当年在梅林里渐行渐远的女子。
“父皇!”
宋怀山看向他时,那双眼睛在火光中让人恍惚了一瞬,就好像看到故人一般。
这是他的亲生父亲,也是他第一次喊出这两个字。
宣和帝当时很欣喜,甚至有些激动。
这是他最心爱的女人给他生的孩子,生他时他并不在她身边,等知道他的存在时,她交给了手帕交抚养,他成了别人的儿子,喊着别人叫父亲。
父子俩在这灵堂上,难得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
“您给我铺的这条路,太过沉重血腥,我踩不上去。”
“如果这就是帝王之路,那我宁愿永远做宋家的儿子。”
跪在灵堂上,宋怀山一点点烧着面前的纸钱,动作没有停过。
香火熏着他的眉眼,柔柔的,就像嬷嬷在抚着他一样。
宣和帝站在那看着他,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往火盆里添纸钱,火光映亮他半边的侧脸,也映亮帝王瞬间苍老的轮廓。
他为了江山殚精竭虑,他算计了那么多,到头来一个个的都要远离他而去,都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皇后、太子、湘王……
还有那颗原本该死死掌握在自己手上,却妄想挣脱出去的棋子李松青,如今又是自己的儿子!
还有周茹!
好啊!真好啊!一个个的都翅膀硬了,都要同他对着干!
*
许云苓被宣召进宣政殿时,虽然有些紧张,但面上勉强保持平静。
这几日朝堂并不太平。
太子被废,百废待兴,皇帝欲立他人为太子的消息不知怎的被泄露了出去,一石激起千层浪。
言官跪了一地,说嫡庶有别,说血统存疑,说关乎国本要三思…
字字句句都在戳皇帝的旧伤。
而这一切的喧嚣之上,还悬着一把沉默的刀——那位平叛有功,却不再受控制的定远侯。
“陛下。”
“我不是周娘子,松青也不会是您。”
“我和他不会走到互相辜负的那一步。”
许云苓一开口就直接震住了宣和帝。
这几句太过锋利,再次戳到了他的痛处。
他们两个和他们一样,可又有很多地方不一样。
在纯粹的真情面前,倒显得假意如此的不堪一击。
他看着站在下面的女子,不卑不亢的姿态,眉宇间是一种蓬松的坦荡,就连说出的话,都透出一股不屈的韧性。
可她的话又是那样的笃定,笃定到……几乎残忍的映照出他当年的懦弱和算计。
这个女子和她也一样,都是那样一副不屈的性子。
怪不得他的皇儿会沦陷,怪不得他的棋子会为了她数次掀桌。
可这样也好……也好!
宫里什么都有,就是缺些真情,他们上一代没有的东西,总得让孩子们存着些。
他老了,也是时候该放手了!
殿外这时传来动静,“启禀陛下,定远侯和宋世子求见。”
宣和帝的目光从许云苓身上移开,定在案上的那幅梅图。
他的刀,他的鞘,他的儿,总是那般的儿女情长。
怕是刚得了消息就赶来了。
“宣!”
*
没人知那日的宣政殿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个月后,东宫迎来了新的主人,是那位一直默默无闻的六皇子。
六皇子成了太子,连霜这位养母母凭子贵,一跃成为贵妃,协理六宫,位同副后。
因着路途遥远,枝枝还小,便一直留在青石镇。
今年夫妻俩难得两个人在一起过,安安心心过了一个好年。
年后忙碌了一阵,待到秋高气爽,天气没那么闷热时,李松青带着妻子,踏上了归乡的路程。
朝廷需要在广陵城增设一个都督府,总揽军政,拱卫东南,而首任广陵都督,正是定远侯李松青。
爵位未削,反添实权,只是这权利不在天子脚下,而在千里之外的烟雨江南,在她喜欢的地方。
这是他的筹谋,是他想要的,幸运的是,他做到了,做到对她的承诺,也没有让从前忍辱负重的自己失望。
离京那日,前来相送的友人不少。
荷花和春玉拉着许云苓的手道别,两人的夫君都在这次的平叛中立了功,前途大好。
春玉虽然连生两女,但在她的经营下,她的日子也渐渐好了起来,也明白抓住自己能抓住的,爱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反而让夫君对她刮目相看。
荷花就更不用说了,本就夫妻恩爱,蜜里调油的。
如今都快生了还坚持来送人。
连霜也托了人前来相送。
姐妹一番叙话后,车队要出发了。
许云苓扶着夫君的手,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远处的一抹身影,她只怔了怔便入了马车。
李松青自然也看到那人了,看了一眼,略微颔首后便径直翻身上马,护在车旁。
车队缓缓启动,将京城这座城池的繁华逐渐抛在身后。
许云苓掀开帘子最后回望一眼,而后轻轻放下。
要回家了,这次是真的回家了!
一路赏景倒也不算疲累,路过会阳时,李松青还带着她,去了那座香火旺盛的寺庙,郑重求了平安符挂在妻子的身上,轻轻抚了抚她的肚子。
“愿我的云苓,一世安康。”
许云苓有孕了,这孩子来得意外,两人都没想到。
这些日子因着太过放松,两人几乎是日日黏在一起,李松青倒是想控制,数着日子来,可小娘子上头的时候就性情了,抱着他不放,这一来二去的就闹出了“人命”。
陈平把过脉了,说这一胎或许是双生子,许云苓听到后更是喜上眉梢,说什么都要生下来。
她喜欢孩子,便只能顺着她。
都督府是前朝一位致仕阁老的园林改建的,亭台精巧,草木葳蕤。
夫妻俩所在的院子,更是精致无比,推开窗就是喜欢的花草,后院的湖景更是别具一格,潺潺流水,杨柳依依,每日走在园中散心,心旷神怡的。
李松青依旧忙碌,但也不忘每日关心孕中妻子的起居,事无巨细都要过问。
今日胃口如何?午睡可还安稳?孩子有没有闹你?腰还酸不酸?
他时时刻刻都要注意她的身体情况,问得陈平都不耐烦了,不想让他打扰自己和亲亲小娘子恩爱,每日都躲着他走。
随着许云苓的肚子越来越大,他还学着做了一个轮车,她想出去散心的时候就推着她到处走走看看,看花看水看云,起身落座更是直接把人抱起,压根就没让她的脚落地。
过度的关心和紧张惹得许云苓忍不住揪着他的耳朵,“李松青你不要这样,陈大夫都说了我很好,要多动动,你这样我还怎么动啊!”
即使这样说了,可李松青还是不敢放松,甚至有一次枝枝发脾气推人,不小心手打到了她,他竟然难得发了一次脾气。
枝枝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他凶过,可想而知那日哭得有多厉害,跟他闹了好些天才重新跟他贴贴。
“你呀!太紧张了!”许云苓靠在他身上,抬手抚人。
明明怀孕的人是她,她整个孕期的身子也很好,能吃能睡能走的,就连同样刚怀孕的阿朵都羡慕她的好体质。
可这人的眉头就没下去过一日,搞得如今府里所有人都紧张兮兮的,个个眼珠子都盯在她身上,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李松青更多时候都不说话,只是会帮她揉腰,帮她捶浮肿的小腿,轻轻贴在她的肚子上听孩子的动静,做自己一切能帮得上手的事。
经历了这次,他才更能明白娘子当初怀闺女的艰辛。
宋怀山知道她又怀了,更是手书一封,骂他不把许云苓当人,不心疼她,竟还敢让她生。
对于这个情敌,李松青第一次自知理亏没敢反驳什么。
他很怕,真的很怕失去她,哪怕姑奶奶,哪怕陈平和干爹干娘,所有人都说她这一胎很好,娘子的状态也没什么不好的,可他还是担心。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自己替她生了,更恨不得回到造人的那晚,说什么都要控制住自己。
许云苓不知道这些,她满心欢喜地准备着迎接新生命。
临产那日,同生枝枝那时一样,也是在晨光微熹时生下的第一个孩子。
李松青提前几日安排好所有事务,那几日就像个跟屁虫一样,她去哪他就去哪,上茅房都是他陪着的,不让他陪他还不高兴。
第一个孩子很顺利,出来时哭声也很响亮,是一个男娃。
可这爹压根就没心情看,一直在床边陪着娘子,直到许云苓缓过来问了问孩子,他才去看了孩子一眼,囫囵吞枣地说了一声,说长得像她,眼睛很大。
许云苓都无语了,可阵痛还没完,还有一个还在肚子里。
第二个有点磨叽,受不住的时候一只手臂伸了过来让她咬,她没有意识,也来不及细看,直接就咬了,缓过来看才发现都破皮了。
“我这不用……你是不是傻……”
“没事,你咬我,我不疼,别咬自己,仔细疼!”
阿朵怀着孕也在一旁帮忙,受不了他便出声撵人。
他不听,众人拿他没办法,只好随他了。
第二个出来的是个女娃,许云苓这次生的是龙凤胎。
女娃娃很漂亮,模样随了李松青,可性子却随了许云苓,一出生就很活泼好动,只不过哭声有些弱,精心养了一段时间才赶上哥哥的体重,这给李松青心疼的。
一下多了两个孩子,但小枝枝也没受到冷落,夫妻俩的爱只会多不会少,还以两个孩子的名义,给枝枝送了两份礼物,说是弟弟妹妹送她的。
就连两个孩子的小名,都是让枝枝帮取的,叫阿砚,诺诺,喊做砚哥儿,诺姐儿。
两个孩子满月时办了酒,收到的礼物五湖四海的,京都、酉阳、青州、西洲、云州……甚至还有一份远渡重洋的礼物,打开一看发现是苏轻云送来的。
苏轻云如今越走越远,不过两人倒是保持着书信来往,许云苓知道如今她跑去了西域,听说准备回来了。
孩子五个月时,阿朵生下了一个闺女,紧接着孟清欢也有孕了,不久之后生了个儿子。
秦时抱着怀里的儿子,又看到那两个怀里都香香软软的闺女,特别是姓李的那个,还是两个,简直是羡慕嫉妒恨。
“老秦你若是不想要,那正好,给我吧,我一定把他养得壮壮的,将来给我和霍安养老送终。”
“去你的!”秦时笑骂着踹他一脚。
“这可是我娘子给我生的,我宝贝还来不及呢!”
众人哈哈大笑,孟清欢产后还有虚弱,事后伸手拧了他一把,眼底却全是幸福之意。
砚哥和诺姐五个月时,夫妻俩又收养了一个男娃,是李松青曾经的一个部下临终托孤。
小男娃才几个月大,正是开始认人的时候,也很乖,不哭不闹的。
小小年纪就失去双亲,许云苓自然很心疼他,取名安哥儿,寓意平平安安。
还在府里郑重言明,又开了祠堂过了明目,这孩子往后就是他们的孩子,一应用度教养皆与三个亲生的无异,任何人都不得怠慢轻忽。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孩子们逐渐长大。
砚哥诺姐安哥年纪相仿,小时候经常一起玩闹。
诺姐简直就是另一个许云苓,十分活泼好动,又遗传了亲爹的脑子,每次做坏事她都是军师,指挥着两个男娃团团转,每次都有人替她背锅,许云苓查了好几次才抓到她这个始作俑者。
她也机灵,这个时候不是去找亲爹哭诉,就是去寻求长姐的保护。
枝枝这些年长成了大姑娘样,性子也更加沉静些,简直同小时候大变样。
许云苓心有愧疚,觉得是那年在云秀村给她造成的阴影,故一直很宠她,她十岁那年提出,要去京都拜师学艺,学琴,许云苓虽然不舍,但还是同意了。
好在京都还有她的旧友产业在,倒是能让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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