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坛有新的布道者上坛诵经,刚刚还是焦点的禅初,却在众人心神恍惚之际,消失无踪。
待所有人回过神来,便发现他们早已找不到那素衣佛子的身影。
影低眉隐去气息,悄然离开此地,待走出一段距离后,她便准备划开空间遁去。
但就在她想划开空间的一瞬,一道方才还在法坛上听闻的嗓音却倏然在她耳畔响起,低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意:“……师姐?”
影抬起的手微微一顿,继而自然垂落袖中。
她转过身,见那方才还冷漠锋锐、舌灿莲花的禅初佛子,正立于不远处一株古树的阴影下,脸上尽是复杂难辨的神情。
影没有回应,她静静看着禅初。
禅初朝她谨慎地迈近一步,那略显小心翼翼的姿态,与他先前在法坛上的模样判若两人:“你还……记得我吗?”
影沉默不语。
禅初无法,他撤去了幻化的容貌,那略带佛性的眼瞳此刻竟显露出纯粹森然的冷光,一对银色魔角在枝叶掩映间流转着幽寂的寒芒。
禅初,不,初渊,他抿了抿唇,声音低沉:“……是我,我是初渊。”
初渊?
影在记忆中寻了片刻,仍旧一片空白。
除了将小宝送入天行宗,她从未与尘世诸宗有过牵连,更谈不上师门与宗门情谊,眼前的魔族,多半是认错了。
禅初是魔族。
这一点,影发现自己居然毫不意外。
方才面对佛修,禅初对自己的身份并无掩饰。眸中亦无常人对魔族的厌憎与惧意。
比起解释,他的那番话反而带着肆无忌惮般的嘲讽。
而刚刚的事态未曾扩散,只因众人心有慌乱,却宁愿装作不见。
那些信众索性闭目,选择相信那禅心院尊者与长久以来的禅初佛子形象。
毕竟真相实在荒诞,谁愿意去相信——魔族真的修了佛,还被佛道宗门奉为佛子?
但影又有些讶异,不仅仅是禅初真的以魔身修佛道,而是,禅初真的只是魔。
然而,那股她感知到的独特气息,却并非寻常魔族所能拥有。
“抱歉,你我并非旧识。”影收回心神,终于轻声开口。
她眉目清淡:“你认错人了。”
银角魔族微微一怔。
良久,他缓缓摇头:“……不会错的。”
初渊唇角微弯,冷冽的魔瞳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声音很轻,却字字认真:“师姐,会这样望着我的,如今也只有你了。”
如此平静,近乎平等。
没有惊惧,没有憎恶,甚至没有好奇。
就像他只是山间的一只鹿,河间的一尾鱼——在她眼中,人妖魔,万物生灵,似乎并无分别。
就连此刻,她分明已不记得他是谁,突然看见他魔角显现,第一反应也只是淡淡的一句“你认错了人”。
她没有意识到,站在她面前的是个魔族,一个本该被天下修士诛杀的魔族。
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
初渊心想,这大概就是为何——明明只是幼时被她短暂地牵过一段路,他却忘不了那双温柔平静的眼睛,也记下了那个人“师姐”的身份。
这世上再不会有人用这样的目光看他了。
影没有听懂初渊话里的深意,却已不愿再与他牵扯,她没有继续反驳,只是轻轻颔首,当作告别。
初渊望着她,手指微微一动,下意识想去拉住,却在半途停下。
他眼底的挣扎与失落翻涌,最终化作沉寂,没有上前。
他只凝望着那渐远的背影,唇角轻颤,突然低声道:“师姐……对不起。”
影脚步微微一滞。
背后,初渊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语气里带着轻微的叹息:“做那些事前,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影回头,只见初渊立在几丈之外,眉间的朱砂一点突然如烈焰燃烧,随即缓缓消散,下一秒,他的身体燃起熊熊烈焰,宛如佛道中焚尽一切罪恶的业火。
影眼神一凝:“……初渊?”
“禅初已经做完了他的事,所以不需要存在了。“初渊笑着道,语气平淡,”他不过是我的一道分身,师姐无需在意。”
“只是,师姐,我或许发现了一些秘密,还做错了事。”初渊看着影,眸光恍惚了一瞬,“禅生大师若是知道了,定是会失望的,你若是知道了……”
“……罢了。”
火光中,初渊闭了闭眼:“这世间规则本是混乱与虚假,我所做的一切,或许也不会有影响。”
初渊笑了起来,冰冷的魔瞳睁开,他抬头看着天,最后道:“师姐,有缘再见。”
业火熄灭,作为禅初的初渊彻底消失。
影感受到了一缕神魂从此地离开。
她默念起初渊那番谜语般的话语,尤其是“规则混乱虚假”六字,抬眼望向刚刚离开的山门。
山门之上,青峰浮云之间,是禅心院。
影平静地抬手,没再迟疑,她划开虚空,迈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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