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策将军府依礼住了三日后,返程乾国的日子便定了下来。
这日清晨,天色熹微,将军府的下人们已开始悄无声息地忙碌,将一应行李物品仔细打点,装上马车。
李长风换上了一身便于远行的深色常服,精神看起来不错。
梅蕊静立在他身侧,依旧是那副沉默可靠的姿态。
吕清月则是一身藕荷色的劲装,外罩一件同色系的薄披风,墨发高束,未施粉黛。
她站在离李长风几步远的地方,目光落在庭院中那棵开始落叶的古树上,神情淡漠,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这三天,对她而言,如同三年般漫长。
她与李长风虽同处一个屋檐下,却泾渭分明,夜间她宿于内室,李长风则不知在何处歇息,两人甚至连同桌用膳的次数都寥寥无几,更别提任何夫妻间的实质接触。
她像一只警惕的刺猬,时刻绷紧着神经,准备应对任何可能的冒犯。
然而,李长风也真的信守了洞房那晚“没兴趣演霸王硬上弓”的话,并未对她有任何逾越之举,偶尔碰面,也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透的模样。
这反而让吕清月心中更加没底,总觉得这平静之下,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时辰不早了,该进宫向父皇辞行了。”李长风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他看向吕清月,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吕清月收回目光,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马车早已备好,二人登车,梅蕊与其他随行人员骑马跟随,一行人向着楚皇宫城迤逦而行。
车厢内,气氛依旧凝滞。
吕清月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玉京城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让她心生眷恋与酸楚。
此去乾国,前路茫茫,归期何在?
李长风则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抵达宫门,内侍早已等候,引着二人前往御书房。
御书房内,楚皇南山玉似乎刚处理完一批奏章,正靠在椅背上小憩,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
听到通传,他立刻睁开了眼睛,看到并肩走进来的李长风和吕清月,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儿臣(臣媳)参见父皇。”二人依礼参拜。
“平身,快平身。”南山玉抬手虚扶,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准备今日就动身了?”
“是,父皇。”李长风恭敬答道,“乾国局势未稳,儿臣需尽快返回。”
南山玉点了点头,沉吟片刻,目光转向一旁垂首不语的吕清月,语气愈发温和,带着长辈的慈爱:“清月啊,这几日,长风他……没有欺负你吧?”
这话问得随意,却让吕清月的心猛地一跳。
来了!她最担心的事情!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手指,指尖微微发凉。
虽然李长风这几日确实未曾“欺负”她,但两人形同陌路、分室而居却是事实。
若李长风此刻心存怨怼,只需稍稍暗示,或者干脆说出实情,那她之前所有的坚持和忍耐,都可能成为触怒君王的导火索,甚至牵连吕家!
皇帝赐婚,她却不与李长风行夫妻之礼,无异于抗旨。
她飞快地抬眸瞥了李长风一眼,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却只见他神色坦然,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心一横,正准备硬着头皮说些“一切都好”的场面话搪塞过去,却听李长风已经抢先开口了。
“父皇这话说的,”李长风的声音带着笑意,甚至还有几分恰到好处的,“像是儿臣多不懂事似的。”
他上前一步,侧身看了吕清月一眼,那眼神竟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满意”和“欣赏”,继续说道:“清月她……很好。
性子是直率了些,但识大体,懂进退,对儿臣更是……关怀备至。这几日,有她在一旁打理,儿臣只觉得诸事顺遂,连胃口都好了不少。”
他这番话说得流畅自然,语气真诚,仿佛这几日真与吕清月过着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的日子。
吕清月直接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李长风。他……他在说什么?
关怀备至?诸事顺遂?这都哪跟哪啊?
然而,李长风还没说完,他转向南山玉,脸上笑容扩大,带着一种男人间心照不宣的意味。
压低了些声音,却又确保吕清月能听清:“父皇您就放心吧!清月懂事着呢!儿臣瞧着,父皇不久就能抱孙子了!”
“抱孙子”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得吕清月耳边嗡嗡作响,脸颊瞬间不受控制地飞起两抹红霞,这次不是气的,是纯粹被这弥天大谎给臊的!
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根都在发烫。
他怎么敢……怎么敢如此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
他们连……连手都没牵过一下!
可她偏偏不能反驳!
只能死死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中把李长风翻来覆去骂了无数遍:这个无耻的登徒子!混蛋!
南山玉闻言,先是一怔,随即龙颜大悦,朗声大笑起来:“好!好!好啊!”
他连说了三个“好”字,显然开心至极,看向吕清月的目光充满了赞许和欣慰:“清月果然懂事!朕就知道,吕爱卿教出来的女儿,定是错不了的!能如此快便与长风和睦相处,朕心甚慰!甚慰啊!”
他笑着对李长风道:“长风,你能得此贤内助,是你的福气!日后定要好好待她,不可辜负!若让朕知道你欺负了清月,朕可不饶你!”
“父皇教诲,儿臣谨记在心。”李长风拱手应道,态度恭顺。
南山玉又看向依旧低着头的吕清月,语气慈祥:“清月,长风此去乾国,肩负重任,身边少不了人照料。
你既已嫁他为妻,便是他最亲近之人。往后,他的起居安危,朕就托付给你了。你要好好辅佐他,照顾他,明白吗?”
吕清月听着这殷殷嘱托,心中五味杂陈。她明白,这不仅仅是公公对儿媳的嘱咐,更是皇帝对臣子的命令。
她强行压下心头的翻涌,屈膝行礼,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却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臣媳……明白。定当……尽心竭力,照顾……照顾夫君。”
“夫君”二字从她口中吐出,艰涩无比。
“好,好孩子。”南山玉满意地点点头,“你们一路小心,到了乾国,凡事多商量。若有急事,可通过密渠道传讯回来。”
又嘱咐了几句路上注意安全、保重身体的话,南山玉这才放他们离开。
退出御书房,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吕清月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但脸颊依旧有些发烫。
她快走几步,与李长风拉开距离,仿佛离他远点就能远离刚才那令人窒息的谎言。
李长风却不紧不慢地跟上,与她并肩而行,歪着头打量她绯红的侧脸,轻笑一声,语气带着惯有的戏谑:“怎么?夫人这是害羞了?刚才在父皇面前,为夫表现得可还令你满意?”
吕清月猛地停下脚步,豁然转头瞪向他,美眸中怒火燃烧,压低了声音斥道:“李长风!你……你方才为何要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
什么关怀备至!什么等着抱孙子!一想到这些词,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李长风挑眉,一脸无辜:“胡言乱语?为夫哪句胡言乱语了?难道夫人希望为夫告诉父皇,你我成婚三日,至今未曾圆房,你连碰都不让为夫碰一下?”
他凑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热气拂过她的耳畔:“若真如此,你猜父皇会如何想?吕将军……又会如何自处?”
吕清月被他问得一窒,后面斥责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是啊,若真相揭穿,后果不堪设想。
李长风这番“胡言乱语”,反而是维护了表面上的和谐,保全了她和吕家的颜面。
可……可心里还是无由地感觉憋屈!
看着她哑口无言、又气又无奈的模样,李长风心情似乎更好了,他直起身,负手向前走去,懒洋洋的声音随风传来:
“夫人,走吧。让父皇抱孙子这件事,咳咳……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吕清月看着他那优哉游哉的背影,气得牙痒痒,却也只能狠狠一跺脚,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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