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战。”
张莲旭停顿片刻，又说：
“你或许不知，1453年，攻陷君士坦丁堡的苏丹，正是今日的欺诈司，王苏丹。
戏武神有许多名字，沙林真君、笑神、熬毒大帝，但祂最为人所知的一个名字，是真主安拉。
王苏丹早在五百年前就是安拉信徒，他当时只有二十一岁，却已经是奥斯曼土耳其的苏丹。
当时的东罗马信仰圣三一，圣三一对应的地狱神祗，如今已被遗忘，但在王苏丹的时代，圣三一的神祗势力微弱，于是，为了争抢这份神位，圣战开始了。
王苏丹当时还不是大祭司，但也是个绝极狡猾的人，趁东罗马外忧内患时，他带领二十万人包围了君士坦丁堡。
当时，东罗马的君主乃是君士坦丁十一世，面对土耳其的军队，他亲自上阵迎敌，土耳其人虽然骁勇，又有铸匠打造的巨炮用于攻城，但面对君十一的拼死抵抗，居然久攻不下。
王苏丹对奥斯曼土耳其的统治并不稳固，如果战败，他将面临严峻的统治危机；而君十一则要为了自己和市民的生命战斗，无有退路。
当时，双方都已陷入末路，穆斯林和君士坦丁堡的守军们同样煎熬，但王苏丹具备两样优势，这两样优势是君十一无法预料的。
其一，虽然穆斯林内部已经发生动摇，但守军们不知道他们已经很接近胜利了。
其二，穆斯林的神祗比东罗马的神只强大得多。
君士坦丁堡的市民在哭泣，城内城外，人们皆向神祗祈祷，祈求神明降下奇迹。
奇迹确实发生了。
摇曳的孤城上空，双方的神只纷纷降下了奇迹。
首先，是暴风雨和浓雾，席卷了整个金角湾；
而后，圣索菲亚大教堂的穹顶上出现了“火焰般的光芒”；
5月24日夜，月偏食发生，新月宛如一张鬼魅的笑脸，狡黠的光照耀君士坦丁堡，而新月恰恰是安拉的象征。
到了这一步，戏武神安拉已经无所顾忌了，祂的对手奄奄一息，而祂如日中天。
1453年5月29日，于混战之中，安拉洞开了君士坦丁堡的凯尔卡门，几名穆斯林混入城中，在侧面的城墙上插上了苏丹的旗帜，守军看到旗帜，误以为城市沦陷，纷纷退却。
如是，城破。
土耳其人大获全胜，当天下午巷战结束后，苏丹率部进入了君士坦丁堡。
攻城之前，王苏丹曾许诺，城破之后，任凭将士烧杀抢掠三日三夜；进城后，他信守诺言，不干预为他赢得胜利的士兵做出的令人发指的勾当。
当然，苏丹的谎言紧随苏丹的胜利，如约而至。
在两日两夜的烧杀抢掠之后，他下令，提前结束劫掠。
虽然许诺了三日三夜，他却没有遵守诺言，但这并不会带来抱怨和不满。
土耳其人对苏丹感恩戴德，两日两夜的劫掠已经将君士坦丁堡化作空城，没有残余的东西可供士兵争抢了；对于城内的幸存者，苏丹提前终止劫掠的行为拯救了他们的性命。
正是如此，苏丹的谎言欺骗了数万人，但没有人对此持反对态度。
如此杰出的谎言，注定要写入历史，但除了苏丹本人，再没有人能付出这样巨大的牺牲，换取如此的谎言和光荣了。
这个谎言在历史中的地位是无与伦比的，在这谎言之上，王苏丹——当时他还不叫这个名字——升格为大祭司，成了欺诈司。
但王苏丹并不是这场圣战中唯一升格的人。
东罗马灭亡后，圣三一的神祗步入死门，但戏武神没能如愿攫取空出的神位，因为，一位觊觎神位已久的无教神临门一脚，抢在戏武神之前占领了神位，升格为有教神。
此名神祗，正是珊瑚神，司团结之神、司虫之神。
君十一率领亲信迎战敌兵，死于乱军之中，但他的尸体未被发现；后来我们得知，君十一临死之时，被升格的珊瑚神宣召，遁入地狱之内，和王苏丹同时升格为了大祭司。
君十一升格成为的大祭司名为白垩司，一切祸根就种在这里。
虽然得以升格，但白垩司不会放过灭他国度的王苏丹，为此，他曾经三度进入断臂荒原，想要杀死王苏丹报仇雪恨。
由于王苏丹狡猾过人，白垩司未能得手，但他从未放弃报仇，而是蛰伏在地狱的某处。
珊瑚神死后，他终于迎来了机会。”
孙必振忙问：“救他的神祗死了，怎么反倒给了他机会呢？”
“因为，按照诸地狱密教的传统，如果密教的主神步入死门，该密教的大祭司会获得登神的资质，有希望获取神位。
也就是说，珊瑚死后，白垩司有望登神；他一旦成神，王苏丹必死无疑，但王苏丹不会坐以待毙。
当然，如果白垩司登神，珊瑚的神位就被补上了，这对戏武神而言也是不可接受的。
为了戏武神，也为了王苏丹，武神祠的戏子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白垩司登神。”
孙必振：“可是，白垩司登神，和伊斯坦布尔有什么关系呢？”
“登神需要仪式，白垩司会选择什么仪式，我们不知道，但他选择的仪式地点，一定是伊斯坦布尔，也就是曾经的君士坦丁堡。”
“为什么？”
张莲旭笑了，指着孙必振的脸说道，“因为，这是你告诉王苏丹的。”
孙必振愣住了，思索片刻，他摇头道：“说来说去，原来这一出也写在剧本里？”
“没错，这一幕一定发生在伊斯坦布尔，至于你看到的节目单，兴许是傀儡司胡编乱造的，不可全信。”
“如此说来，之前你去豆苗城购物，以及李德师兄在武都采购，都是在为对抗白垩司做准备？”
“我们买东西是遵从欺诈司的吩咐，具体是为了什么，我们也不清楚，但你这么一说，兴许也有点关系。”
这时，一直坐在孙必振身旁的召潮司开口了。
“我有一点不明白。”
张莲旭看向召潮司：“有什么不明白的？你问吧。”
“就我所知，珊瑚教早在珊瑚半入死门时就分崩离析了，也就是说，珊瑚教早已名存实亡，虽有大祭司，却无信众。
就算白垩司再怎么厉害，他毕竟只是一名大祭司，如果没有信徒作为拥趸，他拿什么对抗武神祠这样的大密教？”
“嗯，问得好，换做一般的珊瑚教大祭司，绝无可能掀起波澜，但白垩司却是个例外。我方才也说了，白垩司成为大祭司前，乃是东罗马的皇帝，凭借这一身份，白垩司在珊瑚教之外获得了一个强大的帮手，此人乃是黄金教的首席大祭司：蒙金司。
蒙金司和白垩司颇有渊源，他虽然不是东王庭的人，却一直打着东王庭的旗号，是白垩司最强有力的支持者。
除了蒙金司，信仰火神的天火教也会站着白垩司那边，但天火教的动机和蒙金司不同：蒙金司帮助白垩司乃是出于道义，但天火教帮助白垩司，则是因为天火教和我们合不来，他们肯定会背后为白垩司提供支持。
黄金教和天火教都是声势浩大的密教，有了他们的支持，白垩司才有和武神祠对抗的手段，仅从人数上看，白垩司的帮手并不比武神祠的信众少。”
召潮司答道：“我明白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呢？”
张莲旭正色道：“当然是去伊斯坦布尔了。”
出乎张莲旭的意料，召潮司连连摇头，回绝道：“武神祠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不要牵扯上我丈夫。”
此话一出，孙必振和张莲旭都是一脸惊愕地看向召潮司。
“你在说什么啊？这场圣战要是打输了，任凭你是大祭司，也没法独善其身！”张莲旭略有些恼火，扭头看向孙必振，问道，“戏命司！我问你，你到底站在哪边？”
此言一出，张莲旭和召潮司都看向孙必振，就连站在门外的孙露红也隔着门缝，偷偷看向孙必振，眼神里满是担忧。
孙必振扶着脑门苦笑起来：张莲旭要是暗地里问他站在哪边，他肯定会实话实说；但张莲旭偏偏当着召潮司的面问这个问题，这下可就由不得他了。
“这个……我……呃……”
孙必振看看张莲旭，张莲旭只是一脸的担忧。
他又转头看向召潮司，召潮司一脸和善地指了指自己的胸脯，胸前的“红花”鲜艳如血。
孙必振哆嗦一番，忙道：“我当然站在我老婆这边了。”
召潮司满意地点点头，为了凸显自己和孙必振的恩爱，她坐到了孙必振腿上，揽住孙必振的脖子，嗲声道：“我老公想做什么事情，由不得你们摆布。既然定续命是假的，那之后的剧本就由我们两个自己写，欺诈司牵扯上的麻烦，让他自己解决！”
“假的？谁跟你说是假的了？”张莲旭问。
召潮司一愣：
“你之前不是说，‘定续命’并非修炼方式，而是一种祭祀仪式吗？既然如此，只要中止仪式，不就能破解它的毒害了吗？”
“首先，”张莲旭指了指孙必振，“定续命是祭祀仪式这话，不是我说的，而是他说的。其次，虽然这话没错，但你以为神只用来上升的仪式，是那么容易中止的吗？这种仪式比登神仪式还要复杂，哪是你一句‘中止’就能断掉的？
‘定续命’确实是一种祭祀仪式，用于攫取神格，并将神格奉献给戏武神。
可问题在于，戏武神无法直接吸收异教大祭司的神格，只能从本教的大祭司身上抽取。”
说到这儿，张莲旭嘴角一勾，露出一丝阴狠的笑：
“换句话说，‘定续命’的真正机制，并非借助戏命司之手去攫取异教祭司的神格，而是直接抽离戏命司自身的神格！你们辛辛苦苦收集来的那些神格，不过是拿来延续戏命司的神性而已，并不是直接献给戏武神的！
‘定续命’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可不是王苏丹胡编乱造的。这仪式，不成功，便成仁，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听到这里，孙必振与召潮司恍然大悟：孙必振之所以最初无法使用自己的“润”，却在“定续命”仪式进行过程中逐渐恢复了“噬魂夺魄”的能力，原来是因为，定续命抽走了他原本的神格，而他之后摄入的新神格，正被用来维持他的神性，这才随着仪式进行恢复了能力。
“喂，你该不会在骗我吧？”
召潮司咬牙怒视张莲旭，但张莲旭不为所动。
“骗你做什么？骗你对我有好处吗？”
张莲旭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显然不是在撒谎。
事已至此，召潮司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她忧心忡忡地看向孙必振，叹了口气，言道：
“既然如此，我们已经是身不由己了，你看着办吧，你去哪，我就去哪。”
孙必振也叹了口气，问张莲旭：“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去伊斯坦布尔参加圣战吗？”
“别愁眉苦脸的，虽然定续命的仪式需要吸取特定的神格，但只要你不断吸取异教徒的神格，至少能保住性命，不至于被定续命抽光神格而死，所以啊，圣战对你来说，反倒是件延寿的好事哩。”张莲旭笑道。
“那我真是谢谢你啊，”孙必振吐吐舌头，“直说吧，我们该怎么去伊斯坦布尔？我可没有办过护照。”
“你没有护照？哎呀，话说回来，我现在也没带护照……这可麻烦了，我们得偷渡去伊朗了。”
“去伊朗？不是去土耳其吗？难道土耳其没有地狱门？”召潮司问。
“不是没有，只是，我所知的、前往土耳其的地狱门只有一扇，那就是蒙金司的石榴之门，而他显然不会让我们使用这扇门的。所以我们需要通过地狱门抵达附近的国家，然后再想办法前往土耳其。”
至于为什么要去伊朗：和土耳其接壤的国家有很多，其中绝大多数国家没有地狱门，或者有地狱门，但我不知道，也就相当于没有。
我所明确知道有地狱门，且和土耳其接壤的国家，有且只有两个：伊朗，和苏联。
呵呵，你们难不成要冒险进入苏联领土？克格勃和KGb可不是吃素的。
所以，我们只能先抵达伊朗，然后从伊朗前往土耳其。”
“嗯，你说的有道理，前往伊朗的地狱门开在哪里？”孙必振问。
“这扇门开在崩离之地。”张莲旭简答道。
听到“崩离”二字，孙必振想起让召潮司丢了左耳的大拿巴，问道：“莫不是崩离主的地盘？”
“不，虽然叫做崩离之地，却和崩离主无关。崩离之地是地火教的老巢，虽然同为拜火教，但他们和天火教不和，我们兴许可以从中作梗，获得他们的帮助。”
“把握大吗？”
“不大，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孙必振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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