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崇羽身上有一股随时随地都会爆发的疯感,他看着一脸漠然的宁绝,离开吊床,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突然一个动作,隔着宁绝身上的官服布料,一脚踩在他两腿之间的椅子边缘。
莫名其妙的进犯行为让宁绝一时僵硬,背靠着椅子,他重重拧起眉头。
流畅的绸衣如水般散开,安崇羽单手撑在弓起的大腿上,微微弯腰,邪肆的五官往前凑近,接着,他伸出另一只手,两指并拢,带着几分恶俗的表情挑起宁绝的下巴。
“有没有人说过,宁大人这张脸,生的比女子还漂亮?”
他放肆而轻佻的眼神好像在打量一件物品,四目相对中,宁绝忍了又忍,指甲都嵌进了肉里,他才勉强忍住一巴掌扇过去的冲动。
“微臣惶恐,殿下之姿,才更叫人过目不忘。”
阴邪里透着狠绝,像条恶狼一样,可不叫人印象深刻吗?
皮肤的温度顺着指腹一路蔓延,安崇羽倨傲勾唇,视线落到那轮廓明显的薄唇上:“是吗?那在宁大人眼中,本殿与安崇邺相论,你更中意谁呢?”
心中警铃蓦然响起,不知他怎么又扯到了安崇邺身上去,宁绝目光微动,面上依旧不改。
“殿下品貌无双,世间难寻其二。”
稳住心神,恭维的话他张嘴就来:“臣位卑职浅,虽尊之敬之,万不敢腆颜冒犯。”
这马屁拍的……漂亮又巧妙,把安崇羽捧上天的同时,半点没有提安崇邺的意思。
若换作别人,肯定会被糊弄过去,可偏偏安崇羽今日不信。
他猛然甩开宁绝的下巴,一边收脚一边嘲道:“你就是靠这些花言巧语哄着他吗?如果是这样,本殿可要失望了。”
宁绝头被甩偏过去,安崇羽看着刚刚触碰过他的两根手指,不悦的皱起眉头,一旁默默跪着的甘星站起来,从腰间取出一方碧色手帕递过去。
接过帕子仔细擦了擦自己的手指,安崇羽冷哼道:“听闻燕王逝前,宁大人奉命去了潞州,本殿很好奇,那时你做了什么?安承权成为嗣王的事,是不是也有你的手笔?”
大半年过去,启安帝已经不再严禁这件事传开,但安崇羽并未仔细去了解过,一来他没那么闲,二来,他心思也不在这些无关的人和事上,所以,如果不是有人特意提及,他恐怕永远都不会注意到宁绝这个人的存在。
宁绝转头摆正视线,不知道他问这件事的目的,只能敷衍道:“臣只是奉命前去探望燕王病情,过程中,虽与嗣宁王见过几面,但并未深交,更不曾插手不该做的事。”
“是吗?”
安崇羽似笑非笑的垂眼看着他:“那也就是说,放走安明玧的人不是你,助安承权越过他那一众叔父,登上嗣王之位的,也不是你咯?”
“……”
宁绝一口气堵在了喉咙里,很明显,安崇羽就是故意在试探他。
抬头,正对上那双狭长的眸子,宁绝面无表情道:“殿下既已知道实情,又何必再问臣呢?该说的,不该说的,臣之所行皆为陛下授命,绝无半分隐瞒。”
这意思,是启安帝不让他说了?
一把丢掉手里的帕子,安崇羽嗤笑:“宁大人是不是以为,只要搬出陛下,本殿就拿你无可奈何了?”
“臣不敢。”
宁绝道:“臣只是不明白,殿下今日唤我来,难道就只是想问这些过去的事吗?”
潞州的事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他想知道,问谁都可以,没必要让人大张旗鼓的去监察司把他带过来。
“宁大人急什么,本殿方才就说了,本殿要说的话有很多,你得慢慢听。”
安崇羽转身回到吊床上坐下,一只脚踩在斑驳的绸布上,边晃悠边道:“其实本殿很欣赏宁大人,不管是潞州一事,还是启阳都护通匪案,亦或是近期祁大人遇害的案子,你都办得很漂亮……正巧,本殿身边缺个聪明人,不知宁大人愿不愿意入我府邸,来给本殿出谋划策呢?”
话锋转了又转,这会儿又变成拉拢了。
宁绝可没有白痴到以为他说的是实话,轻轻颔首,他道:“殿下抬爱,是臣之幸,只不过,臣愚钝,担不起幕僚之责,殿下府中能人万千,想必也不差臣一个。”
作为新科探花,现任的五品知事,他前途无量,怎么可能会拘泥于皇子府后院,当一个小小的幕僚呢?
他的拒绝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安崇羽很不高兴:“是担不起幕僚之责,还是担不起本殿的幕僚之责?”
他眯着眼,语气变得低沉:“听闻此前为了维护将军府家的小公子,你在大理寺怒斥陶杌,以一己之力将伤人至残的案子轻巧抹去……”
“前段时间,宁文正身死,你作为嫌疑人被带进刑部问话,本是江尚书审你,结果却反被你一通化解,最终不但没定了罪,反而差点与安国公动起手来……”
“不知是该说你有能耐,还是运气好,以上种种事,若发生在别的人身上,不知会死多少次,可偏偏你宁绝不仅毫发无损,还活得自由自在。”
安崇羽不自觉哼了一声,不屑道:“因而本殿十分的好奇,究竟是你福大命大,还是背后有什么人护着,让你如此的有恃无恐,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话说到这份上,宁绝彻底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怀疑他与安崇邺的关系,各种试探而已。
收敛视线,他平静道:“殿下明鉴,臣出身小户,不懂权贵之间的你来我往,言行随心,也不知何时何地就得罪了人,为此臣也十分懊恼,好在诸位大人心胸开阔,不与小子计较,这才容臣苟活至今。”
安崇羽笑了:“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背后无人,只是运气好,遇到的全是良善大度之人?”
一群官场上的虎狼,能有几分良善?
违心的话没有可信度,宁绝只能挑了个适当的词:“也或许是臣位卑职浅,还不足以让诸位大人放到心上,所以没在意吧。”
“哈……哈哈。”
这话让安崇羽直接笑出了声:“宁大人这话,你自己信吗?”
一个探花入仕,不到一年就升为五品的少年,不说闻名于天下,至少在朝堂上足够让人惊叹称绝,如果这样的人都还不足以让人在意,那他们就白混那么多年了。
宁绝无语,谁都不是傻子,很多事情容不得细想,即便他有心隐瞒,也不可能半点破绽都不露出来。
“不管殿下信不信,臣说的都是实话,如果硬要说我有靠山,那也只能是陛下,毕竟我做的所有事,都是陛下授意的。”
满朝文武,谁的靠山不是陛下?
他料定只要自己不承认,单就几句无凭无据的话,对方也拿自己没办法。
可安崇羽明显有其他准备,他笑道:“你倒是嘴硬,不过,本殿自有本殿的方法确认心中的疑问。”
言罢,他朝甘星摆了摆手:“去,把本殿为宁大人准备的茶端来。”
“是。”
甘星躬身退下,在宁绝的疑惑不解中,没多久就端着一个托盘回到了原处。
托盘里一个碧色茶盏盛着褐色茶汤,甘星递到宁绝面前,冰冷的声音带着几分强硬:“宁大人,请。”
宁绝可不觉得这是碗普通的茶,他愣着没动,安崇羽见状,也不着急,只懒懒散散的开口:“看来宁大人不渴,也罢,索性还有位梁大人在府中,你若不喝,便送给他去吧。”
梁洪涛?
宁绝眸光一闪,还不等他细想,甘星转身就要下去。
“慢着。”
下意识把人唤住,宁绝看着安崇羽,问:“殿下,是不是臣喝了这杯茶,梁大人就能回去了?”
他这话问得有些僭越,但安崇羽挑了挑眉,难得的没跟他计较。
“当然。”
轻飘飘的两个字,对于下位的人来说,就如头上的铡刀一般,拉上去是生,落下来就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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