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正厅,行过三道回廊,檐下铎铃荡来荡去,一路清脆悦耳的声音倒叫人舒缓不少紧张的情绪。
甘星带着人绕了几个弯,丹楹刻桷的楼台看的人眼花缭乱,宁绝一路打量,旁的不说,这三皇子府的下人倒是很少,这么大的地方,也没见着几个人走动。
望星阁外,甘星止步,宁绝抬头看着面前这壮阔的七层建筑,碧瓦朱甍,雕梁画栋,每一层角檐都悬挂着长长的铎铃,随风一扬,那叮叮铛铛的声音就好似永不消停的乐曲一样,吵个不停。
安崇羽很爱铎铃吧,除了佛寺,他就没见过谁家挂那么多铎铃的,也不嫌吵耳朵。
少年眯着眼腹诽无限,甘星上前推开门,不咸不淡的抬手道:“殿下在楼顶,宁大人请吧。”
看着那高高的楼层,宁绝没说话,走到这里,他已经没了后退的机会,既如此,便不妨上去看看,这位三殿下究竟玩的什么把戏。
抬脚进门,一路沿着扶梯上行。
一楼大厅,二楼茶间,三楼藏书,四楼画室,五楼药房,六楼衣橱,七楼……是一片铺满绒毯,异香扑鼻的温柔乡。
在踏上七楼第一阶楼梯时,甘星便要求宁绝脱下长靴厚袜,赤脚走上去。
宁绝如是做了,楼中炭火充足,光脚踩在那柔软的毯子上,也没有丝毫冷意,披风解下,他跟着甘星走进那无比宽阔、却空荡荡,除了一些纱幔外什么都没有的顶楼。
薄而透的红色纱幔顺垂而下,宁绝有些讶然,这地方铺满了绒毯,却连个坐的椅子都没摆放,内外也没有隔开,就好像空置了一样。
“殿下,人来了。”
一声低沉的禀报,无人应答。
甘星习以为常,撩起面前的纱幔,宁绝跟在他身后走进去,细微的脚步在寂静的室内显得尤其突兀,没走两步,前面人停下,宁绝侧目一瞧,只见那正中央的房梁上两条粗壮的绳索垂下,紧紧拉扯着一张展开的宽大绸布,而安崇羽,就穿着一身天青色的绸衣安静的躺在上面。
发丝沿着吊床边沿散落,他蜷缩着,双眸微阖,好像睡着了。
“殿下……”
甘星又轻轻唤了一声。
安崇羽的睫毛动了动,很明显,他没有睡着,只是懒得答应。
楼顶上的铎铃声透过紧闭的窗台飘进来,那双与安崇邺有六七分相似,却充满阴郁的丹凤眼缓缓睁开,掠过甘星,他直勾勾看向后方的宁绝。
虽与这位三殿下见过几面,但并未真正相处过,所以宁绝收敛起目光,拱手弯腰,将谦逊的姿态放低了几分。
“微臣宁绝,见过三殿下。”
他的语气不轻不重,疏离与尊重并存。
安崇羽没接他的礼,审视的眼神在他身上扫了又扫,许久,他翻身换了个姿势,平躺在吊床上,一只脚伸直,一只脚弯曲,单手枕在脑后,神情悠然姿态的轻呵了一声。
“宁大人倒是胆大,本殿还以为你不敢来呢。”
“殿下相召,臣不敢不见。”
相召,不是相邀,巧妙的两个字划开距离,也表明了他到此并非心甘情愿。
“呵……”
安崇羽嗤笑,道:“早听闻宁大人口齿伶俐,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嘲弄语气带着讥诮,宁绝闻言并未答话,只是将头压得更低,无声的应对他的故意刁难。
升到一半的话头被冷落,安崇羽听不到回应,眯了眯眼,偏头看着他,道:“你话不是很多吗?怎么在本殿面前成了个鹌鹑?”
“微臣不敢造次,殿下特唤臣来,不知有何吩咐?”
“吩咐?呵……本殿有什么能吩咐宁大人的?你是殿前红人,随便几句话就能让圣上动摇决策,本殿饶是再不长眼,也不敢吩咐宁大人做事啊。”
安崇羽直挺挺坐起来,一头墨发散开,遮住了他半张面容:“甘星,搬把椅子来,请宁大人坐下。”
这话的意思,是一时半会走不了了?
甘星应声下楼,没多久就拎着把太师椅到面前,摆正放下,他冷硬的抬了抬手:“宁大人,请坐。”
宁绝还保持着拱手弯腰的姿势,眼角瞥过那朱红色的椅子,他没动。
“臣卑不敢受之,殿下如有吩咐,不妨直说。”
在这里过多停留并不是什么好事,他也没心思跟对方周旋,与其话里藏刀,不如摊开了摆上明面来。
他的话已经足够直白,可安崇羽不这么想,他晃着那只白花花的光脚,不紧不慢道:“急什么,本殿要说的话很多,你得慢慢听。”
“殿下想说什么,微臣洗耳恭听。”
“宁大人站着可听不完。”
安崇羽阴阳怪气的笑着:“本殿不喜欢说重复的话,宁大人若是时间很多,那就继续站着吧。”
话落,他闭上嘴,一双狭长又阴冷的眼睛挑着,将面前人上下扫了个遍。
上位者容不得下位半分抗逆,尤其在拿捏对方的时候,简直恨不得把人踩进泥沟里。
深知他们这些人恶俗的把戏,宁绝轻轻松眉,尽可能平静的开口:“殿下恕罪,并非微臣不识好歹,是因殿下身份尊贵,臣恐有所僭越……”
“本殿让你坐,你不坐,这才叫僭越。”
安崇羽哼的一声打断他的话,语气没了耐心:“甘星,请宁大人入座。”
“是。”
站在一侧的甘星抱拳领命,不等宁绝有所反应,那一双如铁钳一般的爪子瞬间袭来,重重扣在他肩头,随之用力一扯,巨大的力道将宁绝的身体拖拽过去,啪的一声丢在了太师椅上。
“嘶……”
强硬的动作猝不及防,宁绝只感觉自己整只手都快被扯断了,密密麻麻的针扎感从肩头延伸至半边身体,疼得他没忍住变了脸色。
一张好看的脸揪成了一团,安崇羽坐在吊床上,下睨的眼神满意的看着面前人透露出来的痛苦之色,就是这样,打破这些人自诩清高持重的面具,让他们痛,让他们露出最反差的一面,如此,最有趣了。
“哈……”
宁绝捂着捏疼的肩龇牙咧嘴,安崇羽却笑出了声,一面笑还一面假惺惺的责备道:“死奴才,没轻没重的,本殿让你请宁大人坐下,你怎么能如此粗暴呢?”
“属下知错,请殿下责罚。”
明知他是故意做样子,甘星还是认认真真的半跪下去,好像真犯了错般。
安崇羽瞥他一眼,没叫人起身,反而看着宁绝道:“瞧,这才是听话的奴才,宁大人懂了吗?”
懂什么?懂他的听话,还是懂他的奴性?
忍下不适,宁绝坐正身体,抬头与安崇羽平视:“殿下御下有道,臣……受教了。”
恶人养恶狗,都是一丘之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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