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居住在继国城之后，趁着无事，你挎着刀随意在街上行走。
就你一位，夫人倒是说要召人为你做导引，你拒绝了。
你想，无论如何继国城都是你从小生活的地方，入城的时候抬眼望去那些街道也没有多少变化，既然如此，还要人带着去转，未免有点儿太小瞧你。
但走出城主府，站在城市的主道上，视野中是来往的人群，你感到自己一人出行的确有些失策。
路上遇到的摊贩凡是见到你的，大都面露惊愕，有人迷迷糊糊走出来行礼，口呼“城主大人！”
“您……，大家都说您……，哎呀，我都不敢说，看来都是谣传！”
“您身体还好吗？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城主大人，见到您没事我们就放心了！”
对了，你和缘一是双生子，除了额角的胎记作为区分，一眼看去总有搞混淆的时候。
旁人将你们认错也很正常。
你只好一遍又一遍地解释：
“不是。”
“我是城主大人的兄弟，刚刚回来。”
“啊，是的，看我的额头，不一样的……”
“不不不！这不是生病了变化的，我是另一个人。”
说到嘴巴都干了，那些多事的家伙才陆陆续续露出恍然的神色，赶紧和你道歉，终于渐渐散开。
你站在街道上，让到路旁的屋檐下，将自己的身形隐藏一些，落在你身上的目光似乎少了些许。
你顿了顿，最后进入一家做年糕的店铺，点了一份年糕，坐在摊主旁边的长凳上，见老人家不算忙碌，于是不甚熟练地和他搭话：
“城主大人……大家都很喜欢城主大人啊。”
这话的语调，希望不算太奇怪。
摊主头发花白，躯干精瘦，动作很麻利，听到你的话，他眯着眼睛瞅你一下，之后转头过去，专心给锅里的年糕翻面，不很上心地回应你：
“可不是吗？城主大人是个和善人，这些年外头打仗都是他领兵带队，从不抢掠妇孺，城里的赋税相比别的城池也少了一大截，大家日子还能过得下去，自然都是满怀感激……”
说到这里，老人咂嘴，叹口气：
“这世道，好人总是不长命。”
你追问道：“不长命？城主大人的病大家都知道吗？”
老人的后脑勺对着你，正灵活地使用手上的筷子，说话的时候动作一丝不乱。他低声说：
“谁知道呢？反正大家都这么说，说是城主大人心太善良了，碍了其他领主的眼，加上每次出阵总有所获，敌对的家伙联合起来，对城主大人进行诅咒——”
“诅咒？”
“当然了！”老人在锅里并了两下筷子头，“不是这样，城主大人怎么会一病不起？他又高又壮，肩膀那么宽，大家都觉得他一定会长命百岁，至少比之前的城主要活得长……出阵的时候也没受过重伤，可一下子病倒就起不来身——是诅咒索命吧……没有别的原因了……”
“啊……”
你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诅咒……如果诅咒有用，还打什么仗呢？
背对你的老人声音低沉，可低低的声音里又藏着一股极力压抑的怒气，话说到最后裹挟着口水音，咕噜咕噜听不分明；你挑起了话头，却没办法应对这样的回应。
归根到底。
他是敬仰着缘一这位城主的。
只是缘一没有承受住这份敬仰的重量，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时候，突兀地死去了。
——他在过于年轻的年纪死去。
“您的年糕！”
小碟子装着年糕放在你面前的桌子上，旁边有调好的酱料，都冒着热气。
暂时没有下一个客人，摊主慢吞吞封上灶台，走到另一张长凳上坐下，叹气：
“唉——，城主大人之后，继国城会怎么样呢……”
主少臣疑，不仅仅是继国的家臣，连城里的民众也忍不住为此担心忧虑。
你拿起筷子，看向眼前热腾腾的炒年糕。
年糕雪白，酱汁浓郁，堆在小碟子上，看着就感觉味道很不错。
你看着年糕，话语脱口而出：
“会变好的。”
摊主瞟你一眼，他冷漠地收回浑浊的目光，过会儿忍不住又瞟你一眼。那张沟壑纵横的衰老的脸上还是忍不住流露出浅薄的感情来，他看着宽敞的街道，喉咙里挤出声音来：
“……会变好吗？”
“嗯。”
你一边吃年糕，一边慢吞吞和老人说明你的见闻：
“夫人是很厉害的人，新的家督大人也是很好的人，家臣们忠心拱卫在继国周围——继国城会越来越好的。”
老人沉默一阵，他大概不是很相信，可你的相貌让你的说辞非常有说服力，他犹豫半天，也只能嘟囔两声：
“也就是现在了，日子一天过一天的，谁知道以后这么回事呢？”
你把嘴里的年糕咽下去，说：“以后会好的。”
“哎，您就这么确定吗？活到这个年纪，什么都看过，我倒是什么都不怕，未来，未来……什么样的人可以带领我们的未来呢……”
你：“……”
——什么样的人可以带领继国城的未来呢？
你和缘一不同。
从握住木刀的那一刻开始，继国缘一就是举世无双的剑士；而你握刀至今，不过一介微末武士。
夫人希望你留下来辅佐新一任家督，某种意义上，说不定是为借用你的脸与身形，去震慑那些心怀不轨之徒。
对现在的继国城，你是什么？
离去的那些年，你与继国城之间产生巨大的空白，这些空白一时之间想要填满，真是困难重重。
对现在的继国城，你是什么？
“会变好的。”
无话可说之时，你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那语调听来有种滑稽的笃定，与你内心的彷徨毫不相称。
“这是他一直在守护的土地，所以，一定会变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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