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三刻,兰猗院。
苏蔓蔓倏地从榻上惊醒,掌心仿佛还残留着皮肉焦灼的剧痛。
又是那个梦。
冲天火光,夜枳冰冷离去的背影,以及皮肉烧焦的噼啪声……
还有夜墨抱着她,焦急地唤喊声……
模糊的视线中,大火将他们两人彻底吞噬其中……
“姑娘,您又梦魇了?”
桃红听见动静,急忙掌灯进来。
苏蔓蔓没答,赤足走到窗边,任由夜风灌入单薄的寝衣。
她望向皇宫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却静得可怕。
“不是梦魇,是债。”她声音淬冰,“该还的债,一笔都少不了。”
“砰——!”
院子中,忽然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
桃红吓得一颤,青鸾持剑冲出去,苏蔓蔓猛得转身,看到来人时,眼中锐光乍现。
是林一!
他几乎是摔进了院子,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还在渗血,脸上却兴奋地扭曲:“姑娘,成了!瑾王真造反了。殿下已经控制局面。夜枳被押入天牢,白贵妃她……她在寝宫自焚了!”
“自焚?”
苏蔓蔓重复这两个字,忽得低低笑起来。
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瘆人,笑着笑着,眼泪不由自主落下来。
烈火焚身……好,好的很!
白氏,你也终于尝到这般滋味了。
“姑娘……”桃红忧心唤一声,“您怎么了?莫要吓奴婢?”
苏蔓蔓伸手捏了捏桃红胖乎乎的小脸蛋儿,笑道:“我是高兴。”
上一世,那老妖婆不但害死了自己,还虐杀了桃红,青鸾。
这一世,她终于保住了她们。
“姑娘高兴,奴婢也高兴!”桃红总觉得姑娘此时的行径,有些怪异,可她不问缘由。
只要姑娘开心,她愿意干什么,她都陪着即可。
“嗯!”一旁的林一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您的伤……”桃红惊呼。
苏蔓蔓忙收敛神色,快步上前,手法利落地撕开林一的衣袖!
“姑娘,不可……”林一惊慌无措,往后退。
“别动!”苏蔓蔓厉声道。
她指尖银光一闪,三根银针已精准刺入穴位,汩汩涌出的鲜血瞬间缓了下来。
“桃红,取我药箱最下层的黑玉断续膏。”她冷静吩咐,手上动作不停,“林一,忍住。进屋,我帮你处理伤口!”
不过片刻,膏药贴上,血止住了。
林一看呆了!
他知晓姑娘懂医,却不知她的手法如此神乎其技。
“多谢姑娘!”他恭敬道谢。
苏蔓蔓净了手,脸上再无波澜:“殿下可安好?”
“殿下无恙!正忙着肃清残局。皇上已下旨,一月后,一干人等午门外斩立决!”
“知道了。”苏蔓蔓声音平静无波,“我累了,歇吧。”
门关上,她躺在床榻上,睁大眼望着床顶的帷帐,放任眼泪无声的滑落而下。
大仇得报,夙愿已了。
她终于挣脱了前世命运的牢笼,守护住了疼爱自己的亲人,那个在她临死时,抱着她呼唤的人,也被她护住了。
八日后,圣旨至。
夜墨封太子,她得御赐金牌,风头无两。
可苏蔓蔓抚着冰凉的金牌,心头萦绕的,却是从白府抄出的那封密信——关于巫女芸娘,关于那个改变她两世的“凤命”预言。
这究竟是预言,还是精心策划的阴谋?
前世被操控的恐惧,如毒蛇般缠上心头。
她必须弄清楚。
几日后,兄长苏成武兴高采烈归来,说太子派他前往西北军营任副将。
苏蔓蔓看着兄长毫无阴霾的笑脸,到嘴边的提醒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句:“大哥,西北军曾是夜枳的势力范围,此去万事小心,军中用药、饮食,务必慎之又慎。”
她将一枚可验百毒的银簪,塞进兄长手中。
“蔓儿,放心!”苏成武一脸自信:“为兄在军营历练多年,此次任职,风险大,任务重,但也是一次机遇!”
“蔓儿,夜墨被册封为太子,你便是未来的太子妃。奈何苏家……”
他低叹一口气:“父亲不争气,你没有靠山。但你有大哥,大哥定会争功名,立战功,成为你的靠山,让旁人不敢小瞧你!”
他话,说得认真而虔诚!
苏蔓蔓的眼眶不由发热,“谢谢大哥。万事皆小心。”
在兰猗院待了一会,苏成武又去林氏处说了一会话,这才急匆匆出发了。
又过了三日。
整整十一日,夜墨都未曾再踏入兰猗院。
今日早膳后,苏蔓蔓站在窗边,看着庭院落花。
她知道他忙,可心中那莫名的空落与不安,却越发清晰。
林一又送来一盒桃花酥,一壶糯米酿,“主子让属下送来,希望姑娘喜欢。”
他说着掏出一封信递过来,“这是太子殿下给姑娘的信笺。”
苏蔓蔓打开一看。
信笺足足有五页纸,写得满满当当。
信里寥寥几句概括了他最近繁忙的日常,然后全部是对她的问询。
询问她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有没有想他?
又告知她太子妃婚服有专门的绣娘来绣制,她无需担忧。
她不善女红,他说他会帮着绣制红盖头,花纹他也会用心绘制,让她只需静静等着即可。
若是等得焦急,可以让林一带她出门逛一逛。
夜枳刚入狱,大局刚定,京师隐有细作活动,让她万事小心。
……
他说他想抽空来见她,想她了。
奈何皇上身体初愈,因夜枳之事,元气大伤,最近总喜欢躺在榻上,情绪恹恹,无心做事。
太医说,他忧思过虑,所以朝政之事,全部甩给了他。
他说,做皇帝真不是人干的事情。
每日,一大堆奏折,还需跟一群大臣们在朝堂上打嘴架,耍心机,真是无趣。
若非夜枳心术不正,这个皇帝让他当又如何?
他看不上皇位,却不得不坐上那个位置。
现在,皇上似乎很愿意看到他抓狂苦恼的模样,堆积成山的奏折,每日处理不完的政事,让他脱不了身。
他唯有加班加点。
他还说,自己要为林老将军平反,最近收集证据,正在关键时刻,所以很忙……
琐碎的事情,加上要告知她的要事,啰里啰嗦讲了一大堆。
苏蔓蔓看着信,无奈笑了笑。
这么多事情里,她抓住了一件最关键的事情。
为林老将军平反脱罪?
要为外祖父平反,她需要去找一个人。
“桃红,更衣。”她转身,眼神已恢复锐利,“我们去会一会,那位巡防营的肖统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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