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那时年少春衫薄
十岁出头正是天真烂漫的好时节。
有钱人家的儿郎这个年纪就已经进入书院学习了，穷苦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就要帮忙下地干活贴补家用。
这世上总有人是例外。
有的人这个年纪就已经觉得学不到什么知识不需要去学堂，同时也不需要下地干活。
京都西大街，有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乞儿正在寻找自己的目标。
小乞儿就是【有的人】。
他不需要上学，因为学堂的先生都不如他博学。
他也不需要干活，因为没爹没娘没有家，没家就没有地哪来的下地干活。
再者，小乞儿也看不上下地干活那点连吃饱饭都成问题的收入。
他有自己的来钱途径。
乞讨只是业余爱好，毕竟这年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哪还有闲钱支援其他人。
溜溜达达，小乞儿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一个看起来就像是地主家傻儿子的傻小子......
这傻小子看起来跟小乞儿岁数差不多，不过身子板倒是壮硕。
单从身形上来说，两人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傻子才喜欢动手，聪明人都是动脑子的。
小乞儿拿着要饭的破碗跑到傻小子面前：“小哥哥，行行好......”
什么叫地主家的傻儿子？
首先，得有钱，有钱才能施舍乞丐。
其次，他得足够傻。
而这个傻小子的气质，已经傻得冒泡了......
傻小子咧嘴一笑：“嘿，小乞丐，你遇到我算是遇到好人了！”
小乞儿嘿嘿一笑，你遇到我，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傻小子拿出两个铜板，刚要放进破碗里，小乞儿一松手，破碗跌落在地，碎了......
小乞儿脸上的神情就像是梦想跟着破碗一起碎了一般。
“我的碗......你要赔我钱！”
傻小子并不在意，一个破碗才几个钱：“兄弟别慌，我再给你买个碗就是了。”
“那不一样，我就要我这个碗！”
“可是你这个碗已经碎了。”
“那我也就要我这个碗，要不你就赔我钱！”
傻小子想了想，把一个碎了的碗变成完整和赔钱，显然赔钱更简单：“行吧，我赔你钱。”
“一百大钱！”
“夺......夺少？！”
一个破碗要一百大钱，怕不是失心疯了！
地主家的傻儿子虽然对钱没有概念，但也不是完全没概念，最起码还是知道一个破碗不值这么多钱的！
“一百大钱，少一个子都不干！”
傻小子也不干，一百大钱怕不是能买一千个好碗。
小乞儿拿起碗底给傻小子看碗底上的字：“我这是先王赐的碗！专门用来乞讨的！”
傻小子呵呵两声：“你看我像是个傻子吗？”
像......
小乞儿解释道：“这种事我至于骗你？你说，谁敢拿先王开玩笑？”
“这倒也是......”
没有人胆子大到敢拿王室开玩笑。
小乞儿乘胜追击：“你看我一个乞丐，像是认字的模样吗？”
小傻子憨傻道：“不像。”
“那你告诉我，这碗底写的是不是【御赐乞讨秦王令】？”
“是。诶？你不是不认字吗？”
“这是我爹告诉我的！你要说不是，那就是我爹骗我，既然是，那我爹说的就是对的，这是先王赐给我们家的碗，一百大钱，贵吗？”
“要是御赐的，还真不贵......”
打碎了王室御赐的碗，没要命就不错了，一百大钱算个屁。
小乞丐连吃饭都成问题，更别说读书认字了。
所以，这个字肯定不是他自己刻上去的。
所以，他听他爹的，而他爹说的是对的。
所以，这个破碗还真特么是先王赐的专门用来讨饭的！
不对不对......
傻小子很快就反应过来，这碗虽然是先王赐的，但这碗明明就是小乞儿自己摔碎的！
“不对啊，你这碗明明是你自己摔的！”
如果这碗不值钱，那傻小子也就认栽了。
现在这破碗是御赐的，价值翻了成千上万倍，那傻小子肯定不能当这个冤大头。
小乞儿皱眉道：“你什么意思？明明是你摔了我的碗，现在是不想赔钱了？”
“可，真的是你自己摔碎的碗！”
小乞儿衣服本就是脏的，所以毫不在乎的躺在地上嚎啕大哭：“大家快来看啊，富家子弟欺负人啦！打碎了我的碗还不想赔我钱！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有钱就能为所欲为了？有钱就能把人不当人啦？”
这世上，只要人足够不要脸，那肯定有别人要脸。
傻小子作为有钱人，要脸。
面对围观群众的吃瓜，他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屁孩顶不住了，老老实实赔了钱。
“不过，这个碗你要给我。”
小乞儿收下钱，很痛快的答应下来。
傻小子也不亏。
他只是亏在了碗并不是他摔碎的，但得到了写着【先王令】的碗底，本身并不算亏。
......
“大哥，你看这是啥！”
青年男子从傻小子手里接过碗底，皱眉道：“你从哪来的？”
傻小子讲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青年男子无奈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被人坑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
傻小子井井有条的给青年男子分析。
青年男子疑惑道：“你就没想想，先王为什么会发这么一个讨饭的碗？”
傻小子陷入了沉思......
“可是，真有人敢冒用先王的名义？”
青年男子笑道：“市井百姓有市井百姓的智慧。”
确实没有人敢大张旗鼓的假冒王室，但市井里哪有人会较真？
只要消息不传到官方，什么事都不叫事。
他看向一旁的中年男子，问道：“相国怎么看？”
中年男子喝了口茶：“把存孝当成目标，显然是分析过存孝的为人。单从外表就能推论出这些，并且成功实践。稚童能如此行事，要么背后有人指引，要么是个可造之材。若是后者，倒是可以引入宫中指点一番，日后未必不能成为天家助力。”
青年男子点点头：“朝堂之上多为眼高于顶之辈，有一个善用市井手段的人搅浑水，是个好事。”
他对傻小子说道：“存孝，你是在哪遇到的那个小乞儿？”
傻小子如实回答：“西大街！”
他这时候已经知道自己被坑了，虽然没明白到底怎么被坑了，但大哥是不会骗自己的：“大哥，你是不是要帮我找到那个混蛋替我出气？”
“找他是肯定的，能不能出气就得看你自己了。”
傻小子皱了皱鼻子，“到时候我要打的他爹都不认识他！”
青年男子摸了摸傻小子的脑袋：“孤这就让人去找他。”
中年男子插话道：“大张旗鼓的寻找怕是找不到，天家还是跟我一起去西大街吧。”
西大街足够藏下一个人。
那小乞儿刚坑完人，真要是有人大张旗鼓的搜寻，他藏起来肯定找不到。
青年男子皱眉道：“西大街？怕是早就跑了。”
刚在西大街坑完人，但凡这小乞儿脑子正常点，他就不可能继续待在西大街。
中年男子笑道：“如果这小子真有点智慧，肯定还在西大街待着，只要在西大街找不到他，那他就是安全的。我要是没猜错，除非他离开京都，否则肯定还在西大街。”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当大张旗鼓寻找却没有在西大街找到小乞儿的时候，就证明小乞儿已经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了，人们就会下意识的忽略西大街......
如果小乞儿真去了别的地方，反而不值得这两人寻找了。
......
小乞儿就在西大街，并且很快就被两个人找到。
本来十来岁的乞丐就少，再加上傻小子提供的相貌特征，再加上那刻着字的破碗，想找不到才难。
小乞儿看到两人冲着自己的破碗来，就知道自己遇到硬茬子了......
很明显，自己坑的那个傻小子背后的人有点脑子......
不过问题不大，按照大秦律法，他罪不至死。
有钱挨板子和没钱不挨板子，他知道应该怎么选，再说了，他还可以死不认账。
真要是挨板子了，一百大钱足够治完病还有富裕。
也就是对方行动速度太快，但凡晚个一天，他都已经换装了。
有了一百大钱，谁特么还要饭啊！
两人并没有为难小乞儿，双方沟通一番后，他们甚至带着小乞儿去了酒楼。
小乞儿随时准备跑路，毕竟宴无好宴，这肯定是鸿门宴。
交谈一番后，两人发现这小乞儿的谈吐不凡，存了考校心思。
青年男子问道：“看你也像是个读书人，怎么沦为了乞讨的地步？”
大家是敌非友，小乞儿也不客气：“你管我？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们丐帮？”
青年男子笑道：“好一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就凭这一句，当喝一杯！”
小乞儿拒绝了：“我还是个孩子，身体发育不完全，酒精会损伤消化系统、神经系统和生殖系统。严重的可能会造成休克危及生命，所以，哪怕只是少量饮酒也不行！”
两人：......
听不懂，但是感觉很玄妙！
......
酒（茶）过三巡，相谈甚欢。
“你对我秦国的处境有何见解？”
“那能有啥见解？现在最重要的可不就是诀谷关么，不把诀谷关拿回来，其他的都是白扯。”
“你觉得应该怎么拿回诀谷关？”
“呵呵......”
“换个话题，你觉得九国局势如何？”
小乞儿眉头一挑，这全是国家大事！
这两人的身份有猫腻！
不，算上上午那个傻小子，这三个人的身份都有问题！
“九国统一是必然，不过，现在这样是很难统一的。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别的都白扯，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先把军队发展好了，能压着其他国家打，再说别的。军队是正道，再配合点阴谋诡计，统一有啥难的？这一点，咱们相国提出来的改革就很不错。”
小乞儿分析的头头是道：“其实九国统一根本不算什么，最大的敌人还是蛮子。”
青年男子问道：“那你说，军队强大之后应当如何统一九国，统一之后又该如何应对蛮子？”
“呵呵......”
又是呵呵！
青年男子听到呵呵就想给小乞儿两巴掌......
......
彻夜长谈是相谈甚欢的表现。
当然，小乞儿并不觉得相谈甚欢。
他很想跑，但是跑不掉......
天黑以后，傻小子来了。
夜色更深的时候，持刀的侍卫也来了。
小乞儿想睡觉，被叫醒了。
想跑路，被抓回来了......
他打着呵欠说道：“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制裁我，而不是你们这样不让人睡觉！”
青年男子说道：“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处理蛮庭才能让蛮庭不成为中原的隐患？”
“你问这个有个屁用！先统一了中原再说吧！”
“随口谈谈，总是没有问题的。”
小乞儿问道：“是不是回答了这个问题，你们就让我睡觉？”
“是！”
“一百大钱的事？”
青年男子说道：“一笔勾销！”
“妥了！中原统一必然会有损伤，不妨借机藏起大量士兵，造成十室九空的假象，让蛮庭攻打中原，入主中原后，蛮庭的机动性就会大打折扣，到时候关门打狗就好。”
青年男子皱眉道：“如此一来，中原百姓就会被蛮子屠戮，十室九空就不是假象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牺牲是必然的。再说了，这已经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有没有方法能抵挡蛮庭的入侵？”
小乞儿不耐烦道：“说好的最后一个问题呢？！”
青年男子笑道：“这次，真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我信你个鬼！修长城你觉得怎么样？”
“何为长城？”
小乞儿无奈且惆怅的解释了一番长城的作用。
中年男子说道：“长城是好，但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有没有方法可以让蛮庭不劫掠，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小乞儿看着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肃然起敬：“同道中人啊！失敬失敬！”
......
“一开始跟你们说了咱们相国的改革很牛，其实咱们天家也很牛！”
“怎么说？”
“他能顶住各方压力包下相国，这还不牛？按理说，相国现在已经变成八掰了！”
青年男子眉头一挑：“你认出来了？”
小乞儿耸耸肩：“很难不认出来啊！”
他看向傻小子：“尤其是，你们还带着这么一个傻小子......”
“你说谁傻呢？！”
“随孤入宫当个谋士？”
“嘎蛋吗？”
青年男子：......
小乞儿还能说什么？
总不能说他其实是谋划着过两年长大些开始谋反统一世界吧......
这样也挺好，当个公务员混个铁饭碗，省时省心省力......
“德，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今日蒙公不弃，德愿拜公为义父！”
青年男子嘴角一抽：“义父就算了吧？”
“得嘞，义父听你的。”
青年男子总觉得怪怪的......
......
从此往后，四人经常一起喝酒喝茶。
只不过地点从酒楼变成了殿前广场，饮酒品茶，观星赏月......
尽兴之时，还会登高爬到宫殿之上，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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