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压得更沉了,像一块黑铁扣在长安的天穹上。宫城的灯火在远风中摇晃,像随时会熄灭。赵云飞和杜如晦一路狂奔,奔至半途,忽听城内传来阵阵金鼓声,沉闷又急促。
杜如晦脸都白了:“这是……禁军调动的鼓声?”
赵云飞没停:“废话,深夜打鼓的不是禁军难道是唱戏的?”
杜如晦差点噎住:“将军,现在是玩笑的时候吗?”
赵云飞:“我这是怕你吓晕过去。”
——
奔到一处僻静宫道,两人终于放慢脚步。赵云飞贴着墙角,竖耳倾听。
金鼓声从北偏东方向传来,鼓点杂而乱,不像例行点兵,更像是紧急集结。
杜如晦低声问:“会不会是裴寂拿着诏令出宫,禁军那边已经准备动了?”
赵云飞摇头:“不可能。裴寂那老狐狸,刚才我把诏令夺走,他气得七窍生烟,但不是莽夫。他至少得先进宫问问李渊的真实态度。”
杜如晦心中一沉:“也就是说……这鼓声另有来源?”
赵云飞抬头望向夜空:“嗯。变局……来了。”
他刚说完,一个黑影从屋脊上滑落,像贴着夜色的獠牙。赵云飞一把将杜如晦按倒,下一瞬,一支腕粗的飞矢嗖地擦着二人头顶射下,“哧”地插入石砖,深有半寸。
杜如晦吓得快喊娘了:“这……这谁的暗器?”
赵云飞冷声:“不是暗器,是军中劲弩。能在宫城屋脊上潜行,又能在夜间百步必中……是玄武门那边的暗卫。”
杜如晦瞪大眼:“秦王的人?!”
赵云飞沉声:“不是秦王,是李世民为了防东宫暗杀才训练的死士。现在他们盯上我……只有一个理由——我刚才动了李渊的诏。”
杜如晦吓得直抖:“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跑!”
赵云飞不废话,一把扯着杜如晦跳入侧道。第二支劲弩又射来,“嗖”地擦着他的后背飞过去。声音低沉如掠过野兽耳侧的风。
杜如晦叫得像鸭子:“他们怎么老对我们动手?我们是来帮他们的啊!”
赵云飞边跑边吼:“你知道的,他们不知道!你我抢了裴寂的诏令,不管原因,只要秦王府得知,一律按刺杀、阻诏、破局论处!”
杜如晦快哭了:“这也太冤了!”
赵云飞:“要是真冤,我早就死三回了。”
两人扑进一处偏殿后的柴草堆,赵云飞迅速拔出刀,竖在身前,盯着屋顶部的黑影。他的眼神沉冷如铁,完全不像方才那般调笑。
黑影在瓦脊上停了一瞬——像在判断是否追击。
夜风吹动瓦面,发出细细的“沙沙”声。
赵云飞低语:“听我的,一会我拖住他,你趁机跑。”
杜如晦脸色发青:“将军,你是打算和暗卫硬拼?!”
赵云飞:“没办法,他盯上我了,你跑得掉。”
杜如晦哆嗦着:“不是……将军,我哪有你跑得快啊!”
赵云飞愣了一下:“也对。”
两人僵持了半秒。
下一瞬,那黑影动了!
“跑——!”
赵云飞一把揪起杜如晦,像拖麻袋一样从柴堆里翻滚出来。劲弩又是一声破空,射穿刚才他们藏身的地方,将那一堆干草钉成蜂窝。
赵云飞咬牙:“这位兄弟到底吃什么长大的?怎么那么准!”
他拉着杜如晦一路狂奔,穿过内侍房、御膳道,直到靠近宫城西南角,那里有一处外臣入宫的旧甬道,少有禁军巡逻。
跑到甬道口时,赵云飞忽地停住。
杜如晦气喘如牛:“怎么不跑了?!”
赵云飞皱眉:“他不追了。”
杜如晦愣住:“不追?那……”
赵云飞深吸一口气:“说明——刚才追我们的不是秦王的人。”
杜如晦大惊:“那是谁?”
赵云飞望向皇城深处,眼神变得严峻:“若不是秦王的人,却能在宫里随意行动,还对阻诏之人动杀机……那只有一个可能——”
杜如晦屏住呼吸:“东宫?太子的人?!”
赵云飞点头:“多半是。”
杜如晦吓得快站不稳:“那我们现在是两边通缉?!”
赵云飞苦笑:“你别说得那么惨……虽然也差不多。”
——
甬道外终于能看到城墙的微光。赵云飞确认无人追来后,压低声音:
“换路线。不能直接去秦王府。”
杜如晦惊讶:“为什么?秦王府现在不是最该通知的地方吗?”
赵云飞抬头望向长安城黑沉的天边,脸上露出一种极其罕见的严肃。
“因为我们刚才遭到追杀,已经暴露行动。只要我一踏出宫城,太子的人一定会派人盯上,直跟到秦王府。”
杜如晦浑身冷汗:“那李世民不是要完了?”
赵云飞:“所以——我们不能往秦王府跑。不能给太子的人指路。”
杜如晦颤声:“那我们去哪?”
赵云飞苦笑:“先找个地方喘口气。”
他说完,目光落向西城方向。
“去太极宫旧苑。”
杜如晦一愣:“那不是废弃的宫苑吗?里面荒得快成林子了。”
赵云飞拍拍他肩膀:“荒才安全。”
两人悄悄绕过宫墙,借着阴影往西侧潜行。途中幸好遇不到巡夜队,否则两人此刻已成筛子。
——
太极宫旧苑位于皇城西南,因隋时失火而荒废。杂木蔓生、断墙残柱,一到夜里,连禁军都不愿靠近。
赵云飞和杜如晦钻进断墙,躲在枯井旁。荒草齐腰,四下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
杜如晦坐下后大口喘气:“将军……这夜怎么感觉比打仗还累?”
赵云飞:“因为你tm是在被人当猪追着打。”
杜如晦:“……”
喘息许久,杜如晦才稳下心:“不过你说得对,现在去秦王府太显眼。可我们总得想办法通知秦王啊!”
赵云飞沉吟片刻,终于道:“有人能去,而且没人会怀疑他。”
杜如晦激动:“谁?”
赵云飞微抬下巴,露出一点诡异的笑意:
“程咬金。”
杜如晦大惊:“那个……在酒坊打架被抓进去三十多回的程咬金?!”
赵云飞点头:“对,就是他。”
杜如晦快崩溃:“他这种人能办大事?!”
赵云飞摊手:“他傻,他莽,他脸皮厚,他不怕死……最重要——谁都以为他是街头混子,不会把他联想到秦王的人。”
杜如晦:“……你这夸人吗?”
赵云飞:“这是优点。”
杜如晦苦着脸:“可我们现在在宫城里,怎么联系程咬金?”
赵云飞笑了:“我有办法。”
他从怀中摸出一块铜片,吹了一下,发出极轻的“呜”声。
杜如晦奇怪:“这是?”
赵云飞:“约定信号。程咬金现在应该在皇城外等我消息。”
杜如晦惊讶:“你提前安排好了?!”
赵云飞一甩袖:“我赵云飞办事,能没有后手?”
杜如晦感动:“将军,你这是算无遗策啊!”
赵云飞淡淡道:“也不敢说算无遗策……”
他脸色忽地一变:
“但我没算到……这夜会这么乱。”
——
二人正在喘息,忽听旧苑大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脚步轻盈,频率诡异,不像禁军,也不像侍从。
杜如晦心里一紧:“又有人追来了?!”
赵云飞抬手制止。
脚步声一点点靠近,穿过荒草,来到旧井外。
一个削瘦的黑影停在那里,贴着破墙,耳朵似乎在听风。
杜如晦吓得屏住呼吸:“他……他在找我们。”
赵云飞眼神沉了下来,手握刀柄。
奇怪的是——
那黑影不是追杀他们的劲弩暗卫,而像是……在追踪另一件事,步伐谨慎,甚至带着一点急迫。
黑影忽然转头,看向旧井方向。
两人僵住。
黑影向他们逼近。
五步。
三步。
一步。
就在黑影抬手欲拨开荒草的一瞬——
赵云飞猛地抽刀,刀光破草而出!
“站住!”
黑影被逼退两步,却没有拔刀,只抬手护面,低声喝道:
“赵将军,是我!”
那声音并不陌生。
赵云飞愣住:“你是——”
黑影摘下面罩,露出一张俊朗却满是汗意的脸。
“秦王府密探——尹德。”
杜如晦惊得张大嘴:“秦王的人?!那你来找我们做什么?”
尹德急声道:“秦王府出事了!”
赵云飞心里一沉:“出什么事?”
尹德咬牙道:
“有一队自称奉陛下密诏的内侍监,带着禁军精锐,已包围秦王府。程咬金先一步赶到,正在府前拦着他们——”
赵云飞瞳孔一缩:“程咬金拦?!”
尹德点头:“说是奉赵将军之命。”
杜如晦捂住脸:“完了……程咬金那个人……拦人不拦嘴啊……”
赵云飞已经站起:“禁军动得这么快?裴寂那边应该还没来得及呈诏!”
尹德沉声道:
“所以更糟——”
他停顿片刻,目光冰冷:
“出兵的不是裴寂那路,而是——太子监国令。”
杜如晦如遭雷击:“太子监……太子下令围秦王府?!”
赵云飞喃喃:“太子……动了?”
尹德急道:“秦王已披甲待战,但若双方真打起来,城内必乱!赵将军,你——必须去!”
赵云飞呼吸一窒。
他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
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杜如晦声音发颤:“将军,我们……真要冲秦王府吗?”
赵云飞握紧刀柄,眼神冷得像霜:
“冲。”
他挺直胸膛,像夜风里亮起的一点火。
“今晚若秦王府倒了,大唐就完了。”
尹德松了一口气:“我带路!”
三人将要跨出断墙时——
忽然,一道刺耳的号角声从长安城北方炸开!
声音凶狠、急促、如战前驱策。
尹德脸色狂变:“不可能!那是——玄武门军号!!!”
赵云飞猛地回头,盯向北方。
那号角声一声比一声尖裂,仿佛撕裂长安夜空。
杜如晦全身发寒:“玄武门……是秦王的地盘啊……秦王的人为什么要半夜吹军号?!”
赵云飞的喉结上下滚动,心中忽然燃起一种极不祥的预感。
他低声道:
“不对。”
“这号角……不像是秦王吹的。”
尹德瞳孔骤缩:“那是谁?!”
赵云飞深吸一口夜风,寒意沿背脊直爬到后颅。
“这……是战争的号角。”
他抬起头,望向北方那道撕裂天幕的声音源头。
语气沉得像落石:
“玄武门……出事了。”
下一瞬——
号角声戛然而止。
整个长安,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赵云飞心跳,像战鼓般在空旷的废苑里回荡。
尹德惨白道:“赵将军……接下来怎么办?”
赵云飞的目光,像刀一样划破黑暗。
“还能怎么办?”
他提刀。
“去玄武门。”
风掠过荒草,吹灭了一盏残灯。
夜色深处,一场足以改天换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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