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家世好的天才少年,是邓先生特意请来的。
他希望弟子能有几个好友。
闭门造车是行不通的。
当然,他只是给这么一个契机,并不是要弟子低三下四去讨好人的。
能不能建立友谊,总要看弟子们的缘分。
几人用膳后,方南枝带少年们去后院,看了花,有少年提议玩投壶。
这东西,邓府都有。
邓先生一贯是好玩好享乐的,府上玩乐的东西很齐全。
刚开始,崔士成还觉得,玩投壶,是不是有点欺负小姑娘。
毕竟方南枝比他们小一两岁,又是姑娘,腕力不足是正常的。
可很快就开眼界,方南枝投掷的技巧是一般,但准头好啊。
多数都能中。
“你练过啊?”
“和哥哥玩过两回,但主要还是小时候,玩丢沙包砸人,才有的准头。”
方南枝觉得,他们投壶的花样也挺有趣。
什么雁衔芦、一把莲,这很考验角度和技巧。
可惜崔士成说的头头是道,他自个也投不出来那样的,不能让方南枝见识见识。
少年们当中,投壶最好的是谢琅,陈郡谢氏的嫡出。
谢琅脾气有点大,好胜心强,先前考较隐隐输给方南枝,他很不高兴。
他背对投壶,单手负在身后,手中的箭猛地掷出。
“嗖!”
“哐当!”
竟然斜插入壶,中了!
“好!”方南枝眼睛一亮,头一个捧场。
谢琅偏头看她,少女盈盈一笑:“谢琅你平日是不是锻炼臂力?我哥也要常训练。”
少女眼中全是好奇,没有半点旁的意味。
可谢琅抬了抬下巴:“昂,你可敢与我打一架?”
此言一出,园子里安静了一下。
知道谢琅是小霸王性子,平日就嚣张,但和一个姑娘约架,也太过分了吧?
他们年纪小,也知道要礼让女子啊。
方南枝自觉招待客人没什么失误的地方,不知道他哪来的敌意。
但主人家怎么能和客人打架,她皮笑肉不笑:“谢公子说笑了……”
“你不敢?”谢琅转身,直勾勾盯着她,眼里的霸道都要溢出来了。
他咄咄逼人,其他少年看不过眼。
“谢琅,差不多就行了,我们上门做客,你收敛些。”
“就是,与女子打架,先生平日是这么教你的吗?”
“学问比不上人家,你潜心读书就是,靠打架找回面子,你算什么男人?”
这话一出,谢琅生气了,脸色有点黑。
“谁说我是找面子?”
“我们除了读书,还学六艺,武术也是其中之一,我只是切磋!”
“还是说,方南枝你不敢?不敢就承认,回去绣花绣草的适合女子。”
谢琅越说,越理直气壮。
方南枝这下也来气了,敢在她面前这么狂,她一撸袖子:“打就打,当我怕你吗?”
她如此表现,让少年们齐齐发愣。
这,还真是好大的胆气,不同一般小姑娘。
谢琅见她应战,眼底兴奋起来:“来,赤手空拳,还是用武器?”
他说的好像自个是什么大高手,其实也就学过几招剑式。
方南枝眼眸闪了闪,她从小打架,经验丰富。
但谢琅比她高比她壮,还真不能来硬的。
“那就用武器!”
她话音落,院子里,角落站着的下人就真动了。
很快,四五人抬着各式武器过来,刀、枪、剑、戟……
真的是十八般武器,样样齐全。
少年们感觉这事不对,要闹大啊,这邓府的下人,胆子也太大了,还真上武器。
“谢琅,还是算了吧,真要让先生知道了,定要罚你。”
“对付一个小姑娘,你就是打赢了也不光彩啊。”
他们围着谢琅劝,其实还想劝方南枝避一避,但和她不熟,不好开口。
谢琅其实也有点心虚,知道自个太冲动,但已经到了这一步,不能退缩。
“喂,方南枝,我们切磋,不论输赢,都不能哭鼻子,不能告状!”
姑娘家爱哭,她一哭,那完了,先生肯定要责罚他。
方南枝觉得他小看人了,眉头一蹙:“你不哭就行!”
谢琅挺直胸膛,他堂堂男子汉,流血流汗不流泪。
再说了,他不觉得打不过方南枝,还考虑留手两三分,让对方丢丢人就够了。
方南枝不知道他心思,但她很有主家的风范,一伸手:“谢公子先选吧。”
谢琅也不客气,装模做样在武器架子前走了两趟,抽出了剑。
其他武器他也不会用,还有的,比如锤子,他都拿不动。
谢琅单手挽了个剑花,端的是一派宗师的风范。
实际就是花架子,忽悠忽悠他们这种岁数不大的。
要是方银在,都得皱眉骂一句,什么东西。
但谢琅自个不觉得,一剑在手,信心更足:“到你了。”
方南枝微微颔首,却没去选武器,从袖口开始掏,掏出来针袋,从里头抽出来一根又细又长的针。
长的,让人看一眼就觉得胳膊疼。
谢琅撇开眼:“你就用这个?”
“对啊。”方南枝握着针,理直气壮:“你不知有一种功夫,叫做暴雨梨花针吗?”
谢琅摇头,没听说过。
少年们也好奇:“那是什么?”
方南枝反应过来,这是她在话本子上看到的,还是系统的话本子,说秃噜嘴了。
“咳,没听过就算了,但绣花针,是暗器的一种,也是武器。”方南枝把这个话题给揭过去。
这倒是听过。
但方南枝拿的也不是绣花针啊。
谢琅没反应过来,只蹙眉:“你还是换一个吧,免得旁人说我欺负人。”
他的长剑,虽然没开刃,但肯定比一根针好用啊。
“不用,我就擅长用针,你不敢和我比?”方南枝用激将法。
她哪儿会武器,用针还是天天给人针灸。
果然,谢琅直接不废话了:“来!”
话落,他一个先发制人,举着剑朝方南枝冲过去。
方南枝气定神闲,根本不闪躲,等剑身靠近自个,她才挥了挥衣袖。
洒出一包粉末。
顿时,场中奇臭无比,那是一种闻几口能吐出来的臭。
“呕!呕!”谢琅下意识用袖子捂住口鼻。
正弯腰恶心时候,感觉后腰一疼。
倒不是剧痛,就是被针扎了,嗯,方南枝趁机扎的。
他气坏了:“你偷袭!”
说着,挥剑朝着方南枝砍去。
方南枝针都没取,撒腿就跑。谢琅一边干呕,一边追。
“你个小人,你站住!”
“有种你就追到我!”方南枝才不站,她就绕着院子跑。
谢琅腿长,在后头猛追。
其他少年们都退到廊下了,不退不行,太臭了。
被溜了两圈,谢琅暴跳如雷,气死他了要,他要的是切磋。
当即,他也不管臭味了,猛然提速,长剑已经抵在方南枝的衣摆。
“看招!”
谢琅眼中精芒闪过,抬手举剑……抬手……不是,他的手怎么抬不起来了。
他手动不了了。
“扑通!”手中长剑无力滑落,谢琅感觉胳膊轻飘飘的,好像不是自个的。
方南枝这才回神,双手叉腰,喘匀气息。
“认输吧,谢琅。”
小姑娘眼中满是得意。
谢琅总算察觉不对:“你对我做什么了?我的手臂怎么用不了力?”
“当然是因为你中了我的暗器。”
方南枝扎人是选了穴位的,现在他没力气,就说明这一针起效了。
“你个卑鄙小人,你刚才就撒毒粉,是不是扎针也用毒了?”
谢琅气的嗷嗷叫。
“说好的切磋,你却用毒!你下流无耻!”
方南枝还是头一次被人骂下流的,也不高兴了。
“江湖上,毒也是暗器一种,难道你不知道兵不厌诈吗?再说了,我针上没涂毒!”
“你是不是输不起,你个癞皮狗,略略略!”
方南枝朝他吐舌头。
谢琅脸色涨红:“你胡说,我不是癞皮狗,你,你粗鲁!”
方南枝眼珠子瞪大,像是吃惊一样。
“是你先出言不逊,我只是回敬一二,就成粗鲁了,你才是蛮横,难不成道理都是你家的,不许别人讲?”
“你不仅蛮横,你还狂妄,你我初次见面,我好心待客,你还想客大欺主!”
“你还无知,既看不起女子,又看不起绣活。难道你不是你娘生的?难道你身上衣裳鞋袜,不是绣娘做的?”
“说什么绣活适合女子,那你好歹脱了衣裳再骂绣娘啊!”
小姑娘说话连珠炮一样,这招是和丫鬟学的。
吵架第一要义,永远是嘴快,不能给旁人插嘴机会,憋死对方,就算赢了。
谢琅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想张嘴反驳,却不知道说什么。
少年们见他们吵成这样,顾不得嫌弃臭味,忙过来打圆场。
“是谢琅口无遮拦在先,方南枝,你别和他计较。”
崔士成先开口,又拧眉看向谢琅。
“比试是你提出来的,赛前也没说不能用药,如今输了,难道你还想不认账?”
“是啊,谢琅,愿赌服输。”其他人也劝。
谢琅垂着眼眸,眼尾有点泛红,梗着脖子不说话。
少年们知道,他没吃过这么大亏,定是接受不了打击,也不强求了。
反而赔笑看着方南枝:“切磋结束,这针是不是能拔了?”
那根长针还在谢琅后腰扎着呐,都已经扎进去一截了,留在外面还有一寸长。
方南枝颔首,上手取了针。
重新收回针带,少年们不知为何一起松了口气。
之后,方南枝带他们去池塘边,一起钓鱼。
谢琅感觉针抽走了,力气确实在慢慢恢复,但他心情不太好,一直很安静。
方南枝也没搭理他。
少年们真有耐心的没几个,坐一刻钟,钓不到鱼,就忍不住左右晃悠。
“这池子里都有什么鱼?”
“今日喂过鱼食了吗?是不是鱼吃太饱了,才不愿意咬饵料。”
“那不然用网捞鱼?”方南枝提议。
她没想到,少年们钓鱼比她还差一些。
难道要为了钓鱼,故意饿鱼几日,再钓?
“好啊!”崔士成答应:“但是怎么捞,我们不会。”
尊贵的少年们,平日里可不会干这种粗活。
方南枝让下人拿了渔网来,教他们网鱼。
很快,院子里传来少年们的笑声,气氛重新热烈起来。
一直到傍晚,邓先生的好友们告辞,才要带弟子们离开。
谢琅一只脚都迈出门槛了,又退回来,盯着她。
方南枝蹙眉,不会这时候要找事吧,当着先生们的面要骂她?
“你,你那针真的没有涂药?”
只听,谢琅有些迟疑的问。
方南枝点头:“嗯,失力是扎的穴位问题,你可以理解为,有点穴之人会点死穴。”
谢琅脸色一白,捂住后腰:“你扎我死穴了?”
方南枝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没有,你我切磋而已,我怎么会要人性命。”
谢琅这才松开手,低下头,沉声道:“今日是我失礼在先,请方姑娘见谅。”
说完,他还郑重行礼。
方南枝吃了一惊,没想到,他突然就道歉了。
她忙还礼:“不敢当,今日我也有不对之处。”
少年少女对着互相行礼,几位先生看了齐齐眯眼,都有些满意。
今天孩子们在府上闹腾的事,他们当然知道。
只是没去管,先生们都相信自家弟子的品性。
送走了客人,邓先生把方南枝叫到书房。
“你可知错?”
方南枝乖巧的很:“弟子知错,不该与客人起争执。”
从礼的角度来说,她是做错了。
完全可以用温和的手段,去处理,但当时她看谢琅那么嚣张,就没忍住。
邓先生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看着她。
良久,才开口:“枝枝,你已经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可有些方面,还是太稚嫩。”
“与人争执,只是一错。”
“你更错在不知深浅,不懂世故。”
“谢琅是谢氏嫡出,谢氏族长很看重他,将他作为下一代族长精心培养。”
“你与之搏斗,可想过伤了谢琅,谢琅若是心胸狭窄的,谢氏会不会善罢甘休?”
“你可想过,会不会就此得罪谢氏,你的父亲、二伯也被牵连?”
方南枝仰头:“先生,您是要我谄媚屈服权贵?”
邓先生瞪她:“伸手。”
方南枝只能把左手伸出去,“啪啪啪!”挨了三板子。
“为师教你君子之道,何时教过你谄媚?”邓先生呵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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