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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山口的风,六月里仍带着刀割般的寒意。
阿尔斯兰勒住胯下疲马,望着前方山口外那片陡然铺开的绿洲,干裂的嘴唇狠狠抽搐了一下。
身后七千塞尔柱近卫,个个衣衫褴褛如乞丐。甲胄上的血污冻了又化,化了又沾上新的泥点,不少人光着脚裹着破布,在雪水消融的山道上留下一串带血的足印。
自阿赖谷纵火脱身以来,他们已在昆仑山脉中亡命奔袭了七日,每日仅能以雪水和风干的肉脯充饥,夜里蜷缩在岩缝中抵挡寒风,若不是靠着阿尔斯兰积威和对故土的念想撑着,这支残军早便散了。
“殿下,前方便是莎车国地界的莫尔绿洲,”阿老瓦丁策马赶到身侧,他那件标志性的白裘已看不出原色,唯有颔下长须仍梳理得整齐,只是沾着不少草屑,“瓦罕走廊就在绿洲以西三百里,此乃西域通往河中地区的咽喉。六月正是融雪期,走廊内部分河谷虽有泥泞,但山口尚未封冻,是全年唯一能通行的时节。
整条走廊东西走向,西起喷赤河河谷,东至帕米尔高原,实际能走的路约六百里,必经鹰愁涧、达尔瓦兹山口和两界山这三处险地。”
阿尔斯兰抬眼望去,绿洲边缘的胡杨林在风中摇曳,炊烟袅袅升起,他抬手按住腰间弯刀,刀柄上的宝石早已在奔逃中磕掉,只剩冰凉的铁柄硌着掌心:“莎车国情况如何?会不会已有埋伏?”
阿老瓦丁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智光:“莎车国小力弱,邹鲁大军此刻想必正往西攻打康居,无暇顾及此处。这绿洲中盘踞着粟特商帮,为首的安万通是老夫旧识,此人唯利是图,只要有足够的好处,便是刀山火海也敢蹚。我等需在此处补充骆驼和饮水,否则绝无可能穿越瓦罕走廊的荒漠。”
话音刚落,绿洲中已驰出数骑,皆是高鼻深目、头戴尖顶帽的粟特人,为首者望见塞尔柱残军的旗号,勒马停在一箭之地外,高声喝道:“来者可是塞尔柱的阿尔斯兰殿下?安万通在此有礼了。”
阿老瓦丁催马上前,两人隔着数步拱手见礼。
安万通目光在塞尔柱残军身上扫过,嘴角虽挂着笑,眼神却满是戒备:“阿老瓦丁先生,如今西域局势凶险,大华的麟嘉卫四处巡查,您带着这般人马过来,可是要连累在下呀。”
“安兄放心,”阿老瓦丁拍了拍马鞍旁的布囊,“我等只是借道西归,绝不为难你。这里有从疏勒国库中取出的奇珍,足够换一批骆驼和饮水。”
这般说着,阿老瓦丁抬手示意,两名亲兵抬着一口木箱上前,打开的瞬间,阳光洒在里面的金佛之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那金佛足有巴掌大小,胸口嵌着三颗鸽蛋大的红宝石,周围还散落着数十颗珍珠玛瑙。
安万通的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目光像粘在了金佛上,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他自然知道塞尔柱人与大华交战的事,前日还听闻邹鲁大军连下数城,凡是资助塞尔柱人的部落都被屠了个干净。可那金佛的诱惑实在太大,足够他在撒马尔罕买上十数个大商铺,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也不在话下。
“先生是知道我的,”安万通搓着手,声音压低了几分,“不是我不肯帮,实在是大华兵凶将狠,若是被他们知道……”
阿尔斯兰突然纵马上前,他虽面带倦容,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安掌柜,本王以塞尔柱王室的名义起誓,若能助我等脱身,除了这箱珍宝,他日重返西域,必以十倍商路利润相赠。若你不肯……”
阿尔斯兰话锋一转,弯刀出鞘半寸,寒光映在安万通脸上,“此刻便将你这绿洲踏平,玉石俱焚!”
安万通脸色骤变,看了看阿尔斯兰身侧那些虽疲惫却眼神凶狠的近卫,又看了看木箱里的珍宝,心中天人交战。
阿老瓦丁适时打圆场:“安兄,我等只需一夜休整,明日拂晓便动身。你的商队常与西域各部交易,只需将我军乔装成你的护卫,你不说我不说,大华人岂能知晓?这金佛你先收下,算是定金。”
安万通咬了咬牙,猛地一拍大腿:“好!就信先生一次!骆驼我这就去凑。”见阿尔斯兰面色不善,他眼珠一转,又笑道,“殿下一路劳顿,在下备了些薄酒和几个懂风情的女子,为殿下解解乏。”
当晚,粟特人的营地灯火通明。
阿尔斯兰被引到一座宽敞的帐篷中,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桌上摆满了烤羊腿、葡萄酿和各式干果。
三个身着轻纱的粟特女子跪坐在旁,肌肤白皙如玉,眼眸如秋水般含情,见他进来便盈盈下拜。
连日来的奔逃与压抑,此刻在酒肉与美色的刺激下彻底爆发。阿尔斯兰一把将最年轻的女子搂入怀中,那女子惊得轻呼一声,随即柔顺地靠在他胸前。
阿尔斯兰大口灌着葡萄酿,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滴在女子的轻纱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帐篷外传来士兵们的欢笑声和酒碗碰撞声,所有人都沉浸在这难得的喘息中,全然忘了身后的追兵。
阿老瓦丁却无心享乐,他在营地中来回巡查,看着粟特人将骆驼一匹匹牵来,又仔细检查了水囊和干粮,生怕出了什么差错而功亏一篑。
安万通陪在一旁,脸上堆着笑:“先生放心,每匹骆驼都喂足了草料,水囊里装的是绿洲深处的甜水,足够支撑到瓦罕走廊。”
阿老瓦丁点点头,目光扫过营地外围的沙丘:“大华的骑兵行事迅捷,你需派可靠的人在四周放哨,一有动静立刻回报。”
这般说着,突见主帐喧嚣,凝眸看去,只见酒至半酣,阿尔斯兰将怀中女子横抱而起,大步走向寝帐。
“唉!什么时候能长大呀!”阿老瓦丁摇头轻叹,便拖着疲惫的身体继续巡视营地。
夜深人静,帐篷内的烛火摇曳不定。
阿尔斯兰浑身赤裸,正趴在一名女子身上肆意发泄,连日来的恐惧与愤怒都化作了原始的兽欲。那女子婉转承欢,指尖划过他背上的刀疤,引得他更加狂暴。
就在阿尔斯兰即将攀上顶峰时,帐篷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便是密集的马蹄声和喊杀声。
“殿下!不好了!杨炯的追兵到了!”亲兵的吼声如同惊雷,炸响在帐篷外。
阿尔斯兰身子猛地一僵,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那即将喷发的欲望瞬间消散无踪。
他惊恐地抬起头,只见帐篷帘被猛地掀开,一名浑身是血的亲兵跌了进来,身后跟着数支呼啸而至的羽箭,“噗噗”几声钉在帐篷柱上,箭尾兀自颤动。
“快!护着殿下走!”卡什克卫统领叶海亚冲入帐中,扑到阿尔斯兰身前,大声怒吼。
阿尔斯兰猛地回过神,慌忙从女子身上滚落。他手忙脚乱地抓过散落一地的衣物,双手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连最简单的裤带都难以系上。
当他下意识地低头,心头绝望到了极点,某种男性的根本力量已离他而去,任凭意志如何驱动,身体都毫无回应。
一阵彻骨的寒意攫住了他,阿尔斯兰意识到,自己恐怕是彻底被吓破了胆,落下了这难以启齿的顽疾。
帐篷外,火光冲天。
贾纯刚率领的皮室军骑兵如猛虎下山,手中的火铳喷吐着致命的火光,“砰砰”声不绝于耳。
粟特人的营地瞬间变成了修罗场,那些来不及反应的塞尔柱士兵被火铳击中,身上炸开一团血花,倒在地上抽搐不止。箭矢如飞蝗般掠过夜空,将奔跑的士兵射穿,钉在沙地上。
一名塞尔柱百夫长刚翻身上马,便被一支羽箭射穿了脖颈,他捂着脖子从马背上摔落,鲜血从指缝中喷涌而出,染红了身下的黄沙。他身旁的士兵试图冲过去救他,却被火铳子弹击中胸口,身体向后飞出,撞在骆驼身上,骆驼受惊发狂,扬起前蹄将另一名士兵踩成了肉泥。
“不要恋战!往西边撤!”阿老瓦丁挥舞着弯刀,砍倒一名冲来的皮室军士兵,高声呼喝。他深知大华火器威力,一旦被缠住便必死无疑,唯有尽快进入瓦罕走廊才能有一线生机。
阿尔斯兰在亲兵的护卫下,终于骑上了一匹骆驼。
回头望去,只见帐篷已被大火吞噬,那三个粟特女子的尸体躺在地上,身上插满了箭矢,双眼圆睁,满是惊恐。
阿尔斯兰只觉一股寒意自脊梁窜起,当下猛夹骆驼腹,嘶声喝道:“速退!”
千余名塞尔柱亲兵应声调转马头,各挥弯刀,竟如铁壁般横在道上,迎着皮室军铁骑冲杀而去。
这些皆是自少年时便追随阿尔斯兰南征北战的老兵,此刻明知是赴死,却无一人面露惧色。
但见一名年轻士兵腿骨被火铳击碎,仍拖着残肢爬至驼群旁,以血肉之躯遮挡飞矢,喉间嗬嗬作响:“殿下……快走!”
塞尔柱传令兵早被利箭贯透肺腑,手中牛角号亦断作两截,每喘一口气便带出团团血沫。
忽见三骑皮室军欲绕侧翼包抄,这沉默汉子竟从尸堆中暴起,发出一声裂帛般的狂啸,生生将追兵注意力尽数引来自家身上。
三杆长矛瞬间透胸而过,他却以最后气力死死攥住矛杆,为那远去的黄尘多争得了半盏茶的工夫。
老军布哈望着惊惶哀鸣的驼群,浑浊眼中闪过决绝。他领着最后几个弟兄返身冲入驼阵,刀光闪处,骆驼后臀鲜血迸溅。受痛的巨兽顿时癫狂,撒开四蹄朝追兵必经之路横冲直撞,竟化作一道翻滚的血肉屏障。
贾纯刚部众被这疯驼阵所阻,只得远远以弓矢追射。
待得天边透出鱼肚白,阿尔斯兰回首望去,但见粟特营地余烬未熄,断后亲兵已尽数殁于沙场。
清点残部,七千精锐仅余六千,人皆负创,骆驼折损近千。他瘫坐驼鞍之上,忽觉胯下空荡无觉,念及昨夜惊险,面上血色尽褪,十指深深掐入掌心。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需尽快进入鹰愁涧。”阿老瓦丁的声音带着疲惫,他的左臂被箭划伤,简单包扎后仍在渗血。
阿尔斯兰点点头,一言不发地催动骆驼向西而去。
接下来的几日,塞尔柱六千残兵日夜兼程,沿途皆是荒芜的戈壁和低矮的山丘。
六月的阳光越来越烈,白天烈日炙烤,地面温度高得能烫熟鸡蛋,夜晚却又寒风刺骨。
更可怕的是,军中开始有人出现咳嗽的症状,起初只是偶尔的轻咳,后来渐渐加重,有人咳得撕心裂肺,甚至咳出了血丝。
“先生,这是怎么回事?”阿尔斯兰看着一名咳得直不起腰的士兵,心中隐隐不安。
阿老瓦丁蹲下身,仔细观察了那士兵的舌苔,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脸色瞬间凝重起来:“是瘟疫!我们自疏勒而出,加上昆仑山中潮湿,连日饮用冰冷的高山雪水,怕是不知何时沾染了疫症。”
这个消息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头。逃亡路上本就艰难,如今又染上瘟疫,无异于雪上加霜。士兵们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不少人眼中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阿老瓦丁当机立断,高声下令:“所有咳嗽发热的士兵,全部到队伍前方开路!健康的士兵垫后,不许靠近前队!”
这命令冷酷无情,却无人敢反驳。那些染疫的士兵面如死灰,却还是拿起武器,默默地走到了队伍最前面。
当晚宿营时,阿老瓦丁悄悄来到阿尔斯兰的帐篷,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三粒黑色的药丸:“殿下,这是用天山雪莲和麝香炼制的解毒丹,能暂时压制疫气,快服下。”
阿尔斯兰接过药丸,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喉咙滑下,原本有些发闷的胸口顿时舒畅了不少。
阿尔斯兰看着阿老瓦丁,握紧这如同父亲一般的恩师,眼中满是感激:“老师,多亏有你。”
阿老瓦丁叹了口气:“殿下是塞尔柱的希望,绝不能出事。这瘟疫传染性极强,我们必须尽快穿越瓦罕走廊,找到干净的水源和药材。”
这般说着,阿老瓦丁便从行囊中取出用绸布包裹的《古兰经》,在摇曳的烛火旁轻声诵念,直至阿尔斯兰沉沉睡去。
翌日天明,号角连营。
大军拔寨启程,但见旌旗蔽日,铁甲铮鸣。这般昼夜兼程,但遇山路便牵马缓行,逢平原则策马疾驰。
三日间黄沙扑面,霜露沾衣,待到暮云合璧时,前方忽现两座峭壁相夹的险峻山涧,正是那“鹰愁涧”险要之处。
这鹰愁涧位于瓦罕走廊东段,两侧山崖如刀劈斧削,喷赤河水至此骤然收束,只剩十五丈宽窄。
岸边一条羊肠小道宽不过三五步,北侧山壁布满了天然石洞,枯藤老树纠缠其间。
时值六月初,积雪方融,小道上还算干爽,奈何河道狭窄,马匹只得成单列缓行。
“这鹰愁涧果然名不虚传,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阿尔斯兰看着眼前的险地,心中不禁有些发怵。
阿老瓦丁却松了口气:“殿下放心,此处虽险,但正因其狭窄,追兵难以展开阵型。只要我们快速通过,便能甩开大华的骑兵。”
阿尔斯兰颔首,当即下令大军过涧。
塞尔柱军队依次进入峡内,小道狭窄,骆驼只能缓缓前行。两侧的山崖高耸入云,阳光被遮挡大半,谷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线天光从崖顶漏下,映得地上的碎石泛着寒光。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和泥土的腥味,让人浑身不自在。
走在队伍中间的阿尔斯兰,看着前方蜿蜒的队伍,又回头望了望空无一人的峡口,心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劫后余生的得意取代。
他勒住骆驼,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峡谷中回荡,惊得崖壁上的寒鸦扑棱棱飞起。
身旁的亲兵不解地问道:“殿下,何故大笑?”
阿尔斯兰指着两侧的山崖,脸上满是嘲讽:“我不笑别人!单笑杨炯少智无谋!若是我用兵,先在这鹰愁涧埋伏一军,堵住峡口,再在两侧山崖布置弓弩手,我等便是插翅也难飞!他却放我等一路逃到此处,岂不可笑?啊?哈哈哈!”
阿尔斯兰的笑声还未停歇,突然听得头顶山崖上传来一声清脆的梆子响,悠长而尖锐,在密闭的峡谷中反复回荡,令人心悸。
紧接着,一个洪亮的声音如惊雷般炸响:“阿尔斯兰!拿命来!”
阿尔斯兰脸色骤变,抬头望去,只见两侧崖壁上如同鬼魅般涌现出无数黑压压的人影,张弓搭箭,刀光闪烁。
为首的一员大将,身披黑甲,身如山岳,手持九环大刀,不是毛罡还能是谁?
“放箭!”毛罡一声令下,箭矢破空的尖啸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峡谷。
无数羽箭如黑潮般倾泻而下,密集得如同暴雨,覆盖了整个小道。
走在最前面的染疫士兵首当其冲,一名士兵刚抬起头,一支狼牙箭便穿透了他的咽喉,箭簇从颈后透出,带出一蓬血雨。
他手中的弯刀“当啷”坠地,双手徒劳地捂住脖颈,喉头咯咯作响,翻身从骆驼上摔落,被后续的骆驼踩成了肉泥。
一名塞尔柱百夫长举盾相抗,皮质圆盾被箭矢射得如同筛子,一支三棱破甲箭竟穿透盾牌,深深扎入他的眼眶,箭尾兀自剧烈颤动。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双手乱抓,从骆驼上滚下,跌入旁边的河道中,瞬间被湍急的河水卷走。
更有箭矢借助崖壁反弹,轨迹诡异莫测。
一名年轻的士兵伏在骆驼背上,自以为能躲过箭雨,却被一支从侧面岩壁折射而来的箭矢透背而入。他张口欲呼,鲜血却先从口中涌出,身子一软,滑落马鞍,一只脚还套在马镫里,被受惊的骆驼拖着向前狂奔,在碎石地上刮擦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不好!后路被堵了!”身后传来士兵的惊呼。
阿尔斯兰回头望去,只见峡口东侧矮坡后,毛罡的伏兵已冲出,竖起拒马,将退路彻底封堵。
“扔滚石!”毛罡的吼声再次传来。
崖壁上的士兵推下无数巨石,这些巨石足有磨盘大小,带着沉闷的破空之声,顺着陡峭的崖壁滚落,砸向谷中的队伍。
一块巨石不偏不倚地砸在一队骆驼中间,“轰隆”一声巨响,骆驼被砸得筋骨断裂,发出悲惨的嘶鸣。
骑在骆驼上的士兵被甩飞出去,撞在崖壁上,脑浆迸裂,当场毙命。另一块巨石沿着陡坡翻滚弹跳,所过之处,士兵如同蝼蚁般被碾压,惨叫声此起彼伏。
“杀出去!快杀出去!”阿尔斯兰嘶吼着,挥舞弯刀格开一支流矢。
身旁近卫亲兵迅速组成一道人墙,将阿尔斯兰护在中间,奋力向前冲杀。
这些亲兵都是塞尔柱最精锐的战士,此刻明知必死,却依旧悍不畏死。
阿老瓦丁目眦欲裂,高声呼喝:“集中兵力,向西侧出口冲锋!只有冲出去才有活路!”
这般说着,阿老瓦丁从怀中掏出几枚烟雾弹,点燃后扔向空中。烟雾弹“嗤嗤”作响,冒出浓密的黑烟,瞬间弥漫开来,遮蔽了崖壁上弓弩手的视线。
趁着烟雾弥漫,塞尔柱士兵发起了冲锋。
染疫的士兵们如同疯魔般冲向散落在鹰愁涧口的拒马,他们用身体撞击拒马,用弯刀砍劈木杆,不少人被拒马的尖刺穿透身体,却依旧死死抱住拒马,为后续的士兵开辟道路。
一名士兵被尖刺刺穿了腹部,他忍着剧痛,将身上的希腊火全部撒在自己身上,随后用火把点燃,这士兵立刻成了火人,怒吼着冲向追来的麟嘉卫士兵。
其余亲兵见此,也生死志,高呼“真主至大”,咆哮着主动扑向尖锐的拒马木刺。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肉撕裂声,任由拒马贯穿自己的胸膛与腹腔,用尽最后的气力死死抱住木杆,将身体化为结构的一部分。
后续的士兵则毫不犹豫地踩着同伴尚在抽搐的身体与肩膀,如履血肉阶梯,翻越这道死亡之墙。他们不是要过去,而是要让自己也成为墙的一部分,用血肉之躯将通道彻底焊死。
“快冲!”阿尔斯兰抓住机会,催动骆驼,踩着亲兵用血肉铺就的道路,冲过了麟嘉卫设置拒马障碍。
冲未多远,阿尔斯兰回头望去,只见那些染疫的士兵如同扑火的飞蛾,用生命拖延着麟嘉卫的追击。
崖壁上的箭雨依旧密集,地上早已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染红了脚下的碎石和旁边的河道。
阿尔斯兰钢牙咬碎,清点人数,六千大军又损失了一千,只剩五千残兵。每个人都浑身是伤,不少人还在咳嗽,脸上满是疲惫与绝望。
阿尔斯兰骑在骆驼上,大口喘着粗气,心中的得意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深深的恐惧。
十日之间,阿尔斯兰率部在瓦罕走廊中昼夜兼程,不敢有片刻耽搁。
但见这帕米尔古道险隘重重,时而需翻越云雾缭绕的陡峭山口,时而须踏过雪水奔涌的泥泞河谷。正值六月融雪时节,刺骨寒水自万丈峰顶倾泻而下,将本就崎岖的小路浸得湿滑难行。
军中骆驼不时陷入深及马腹的泥潭,哀鸣之声此起彼伏。每每此时,必有十余壮士齐声呼喝,以绳索缚住驼身,奋力拉扯。蹄下泥浆飞溅,众人衣衫尽湿,饶是百战精锐也累得气喘吁吁。
更令人忧心的是,军中时疫日渐猖獗。
起初不过三两士卒偶发咳嗽,不过数日竟蔓延全军。
夜宿营火之侧,但闻咳声不绝,时有士卒以手掩口,指缝间渗出暗红血色。行军队伍一日缓过一日,饶是阿尔斯兰连连催促,那些面色蜡黄的士兵也只能拄着长枪蹒跚前行。
阿老瓦丁每日都在为阿尔斯兰炼制解毒丹,同时还要兼顾其他将领的病情。他看着不断倒下的士兵,心中焦急万分:“殿下,再这样下去,不等追兵赶到,我等便要被瘟疫拖垮了。前面不远处便是库姆扎伊滩,那里是喷赤河河谷东段的平缓滩地,有干净的水源,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整一日,补充饮水,处理伤病。”
阿尔斯兰早已被瘟疫和追兵折磨得濒临崩溃,闻言立刻点头:“好!就去库姆扎伊滩!”
次日下午,残阳斜照,这支五千人的疲惫之师终于抵达库姆扎伊滩。
但见这滩地方圆数里,四面环着百丈上下的缓坡丘陵,山上灌木丛生,郁郁葱葱。
西边紧邻喷赤河一处浅滩,融雪之水自天山而来,清澈见底,却深及马膝。水流湍急,人马不能直接渡过,须得下马涉水。
东边一道狭谷通向帕米尔高原深处,谷口窄如咽喉,仅容一人一骑勉强通过,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
士兵们看到干净的水源,瞬间爆发出欢呼。他们纷纷放下武器,冲向浅滩,捧起河水大口饮用,不少人还跳进水中,清洗身上的血污和泥垢。
阿尔斯兰坐在滩地中央的一块巨石上,看着眼前的景象,又回头望了望身后空无一人的通道,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突然癫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嘶哑而凄厉,在空旷的滩地上回荡。
身旁的亲兵早已狼狈不堪,见他又笑,忍不住问道:“殿下,又因何故发笑呀?”
阿尔斯兰指着四周的山丘和浅滩,脸上满是疯狂的神色:“我笑杨炯毕竟智谋不足!这库姆扎伊滩四面环山,只有东侧一条通道和西侧一处浅滩,若是他在此处埋伏一队人马,在山丘中布置弓弩手,在浅滩和通道处设置伏兵,将我等围住,我军不说全军覆没,也难免死伤惨重!可他却迟迟不来,哈哈哈,真是无能之辈!”
“如你所愿!”一声娇叱如同惊雷,从四周的山丘上传来。
紧接着,喊杀声四起,无数身着红甲的士兵从山丘的灌木中冲出,手中的弓弩对准了滩地上的塞尔柱残兵。
为首的一员女将,身披红甲,手持长枪,容貌秀丽却眼神凌厉,正是燃烧军团大将军潘简若。
“放箭!掷轰天雷!”潘简若一声令下,箭矢如飞蝗般射向滩地,同时无数轰天雷被扔了下来,落在人群中炸开。
轰天雷“轰隆”作响,火光冲天,碎石和铁片飞溅四射。
一名塞尔柱士兵刚捧起河水送到嘴边,便被轰天雷的气浪掀飞,身体在空中炸开,鲜血和内脏洒落一地。
另一名士兵被箭矢射穿了肩膀,他捂着伤口想要逃跑,却被一枚轰天雷在脚边炸开,双腿瞬间被炸断,倒在地上惨叫不止。
滩地上的塞尔柱残兵彻底陷入了混乱,他们四处奔逃,却发现所有的出路都已被封堵。
西侧的浅滩上,燃烧军团的士兵竖起了拒马,挡住了他们西逃的路线;东侧的通道也被弩箭兵堵住,神臂弩连续铺射,遇者皆死。
“杀出去!往西逃!”阿尔斯兰肝胆俱裂,翻身上马,不顾一切的冲向西侧浅滩。
亲兵们紧紧跟在他身后,挥舞着弯刀,不断挡着飞来的弩箭。
奈何箭雨太过密集,阿尔斯兰肩头忽中了一箭,鲜血将战袍染得猩红刺目。他猛地一提缰绳,那匹大宛良驹人立而起,踏碎了两个拒马桩。
正此时,四周箭矢更密,如飞蝗一般朝着阿尔斯兰射来,亲兵队长扎哈尔虎目圆睁,喝道:“结驼阵!”
残存的五百亲兵立即将骆驼围成三圈,以肉身筑起人墙。
“用套马索!”扎哈尔声音嘶哑,从马鞍后扯出牛皮绳索。
十余名亲兵应声甩出长索,精准套住拒马桩的尖刺。
但见其双腿猛夹马腹,战马吃痛向前狂奔,竟是要以马力强行拖开障碍。
第一排拒马桩应声而倒,可那些亲兵也尽数暴露在箭雨之下,顷刻间被射成了刺猬。
第二排亲兵毫不犹豫地补上。
有个少年兵不过十六七岁,手中绳索刚缠住拒马,三支弩箭已贯穿他的胸膛。
少年口中喷着血沫,却将绳索在腕上绕了三圈,嘶声喊道:“为殿下开路!真主至大!”
战马受惊前冲,连人带马拖着拒马滚作一团。
潘简若在千里镜里看得分明,冷笑道:“困兽犹斗。”
令旗挥动,箭雨更密三分。
阿尔斯兰目眦欲裂,弯刀舞得如银轮般,格开迎面射来的狼牙箭。忽见左翼一阵骚动,原来是扎哈尔身中七箭,仍兀自挺立不倒,用最后气力劈断三根拒马桩。
趁此间隙,阿尔斯兰一夹马腹,良驹纵身跃过最后一道障碍。残存千余骑纷纷效仿,马蹄踏着同袍的尸首冲出血路。
潘简若驻马观瞧,终是未令追击。
且说阿尔斯兰率残部渡过浅滩,登岸清点时,五千人马已不足两千。众士卒个个带伤,浑身血污,风中尽是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不少人咳着咳着竟咳出血块。
阿尔斯兰左肩箭创犹在淌血,只扯了块战袍下摆草草缚住,便又催趱众人赶路。他知道大华追兵转瞬即至,唯有抢在两界山方有一线生机。
这般昼夜兼程又赶了一天一夜,待到月晦星沉的子夜时分,终于望见瓦罕走廊尽处的两界山。
但见怪石如鬼魅耸立,林间弥漫着腐草瘴气,唯一通路竟是凿在绝壁上的栈道。那栈道宽不盈尺,下临雷鸣急涧,两侧巉岩如刀削斧劈,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
只要过得这一里长的悬空栈道,便是塞尔柱地界。
阿尔斯兰立在栈道口,望着眼前墨染般的深渊,忽地回首来路,但见尘沙漫卷,追兵未至,竟咧开干裂的嘴唇癫笑起来。
“殿下!您这又是因何发笑?”卡什克卫叶海亚心有余悸,语气都不免有些生硬。
阿尔斯兰却浑不在意,只将手中马鞭向脚下栈道一指,纵声长笑:“人都说杨炯神机妙算,有运筹帷幄之能。今日看来,终究是庸碌之辈!
我等人困马乏,疲不能兴,这栈道夹在两峰之间,险峻异常,若在此处伏下一支精兵,纵有插翅之能,也难逃脱。
可他竟放任我等一路奔至此地,岂不是天意助我?”
笑声未绝,忽闻栈道尽处巨响裂空,声震层峦。
但见一人横刀立马,霹雳之声破云而至:“阿尔斯兰!本王等候你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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