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禁足。
梅瑾萱都怀疑李惑脑袋是不是变成了一块木头,只剩下这么两个字。
没当皇帝之前,杀人的手段千姿百态,当了皇帝之后面对这满宫的女人,他倒是只剩下“禁足”这么一个惩罚了。
陈淑芳被禁足,司徒蓁被禁足,梅瑾萱自己被禁足,现在秦愉还是被禁足。
怎么李惑不知什么时候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在心里把李惑嘲讽了一通,梅瑾萱深吸一口气,最终冷静下来。
其实也不怪李惑钟爱和稀泥,而是这次的事要说是秦愉做的真没有证据。
按照喜鹊的口供,李惑把广安店的人统统扔进宫正司脱了层皮,可是没有得到半点指向秦愉的证据。
是找到一个偷偷下药的宫女,可是那宫女是块硬骨头,到死都没有吐出半个字。
而这个宫女的来历身份被扒了个遍,连她宫外爹娘兄弟都被拷问了一遍,也和秦愉和秦家没有半点关联。
这的确,定不了秦愉的罪。
而且……
梅瑾萱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她是讨厌秦愉,也想找人给姚菁笙陪葬,但是她更明白秦愉虽蠢但绝没有蠢到这个地步。
有了上一次针对姚菁笙的事,秦愉绝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对姚菁笙下手,逼得姚菁笙鱼死网破。
说到底,秦愉和姚菁笙有什么不死不休地仇怨吗?
没有,她们之中有的只是利益纠葛,皇位争夺。
可是皇位这东西到最后,还是要看李惑的心意。
秦愉真的弄死姚菁笙和三皇子,只会让李惑更加厌弃。就算做得天衣无缝,无法让她偿命,但李惑也绝不可能把皇位传给二皇子了。
所以,要杀死姚菁笙的这个人到底想要得到什么结果呢?
帮助秦愉,绝对不是。
和姚菁笙有仇,不太可能。
他估计只是想把水搅得更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梅瑾萱的手停顿,脑中灵光一现,她想到了答案。
抬头去看李惑,深黑眸子和琥珀眼眸相对,一瞬间似乎流动千言万语。
将额边的手放下,梅瑾萱轻声道:“姚充容也是可怜,请陛下看在三皇子年幼丧母的份上,给他们一个体面。”
这就是变相地认可了李惑的决定。
李惑也没有苛求,大度点头。
在宫里自尽是大罪,哪怕像姚菁笙这样被人害得命不久矣,破釜沉舟,但宫规就是宫规,真要计较也是要累及家族父母的。
但李惑同意给姚菁笙体面,就是同意揭过她自尽一事,更不会祸及她的父母和孩子。
姚菁笙被毒害的事就这么结束。
一个人最后用命作为代价地奋起反抗,只不过是一颗小的不能再小的石子。自以为拼尽全力要砸出个惊涛骇浪,只不过荡起几圈涟漪,最后又被层层涌来的湖水吞没。
与其他曾经沉入的石子一样,永远留在这冰凉的水中。
不过,这颗石子比其他石子能幸运那么一点。
就在李惑起身要走的时候,梅瑾萱提起裙摆跪了下来。
“请陛下下旨,令三皇子裎安入住承乾宫,由臣妾抚育。”
李惑踏出的脚步停顿,转身低头去看。
梅瑾萱跪在冰冷的石砖上,低下头颅,显出卑微和祈求。
李惑定定看了那弯折的脖颈一会,说:“不可。”
梅瑾萱没有罢休,而是双手交叠抵在额头,匍匐在地,再一次说着:“请陛下允许。”
俨然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李惑快要气笑了。
梅瑾萱就是能用最卑微的姿态胁迫他,嘴里说着“请”,却是最冷硬地要求。
如此,李惑的脸也沉了下来,冷酷地说:“朕说不许就是不许。此事,不要再提。”
说完,不想再听梅瑾萱的话,转身就要离开。
可是,梅瑾萱却一把拉住他的衣摆:
“陛下!”
她坚定的目光直视着他:
“姚菁笙临终前将三皇子托付给臣妾,难道陛下忍心让她于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吗!?”
李惑冷笑,他当然忍心。
他扯了两下自己的衣袍,可是梅瑾萱铁了心不让他走,一只手揪得死紧,任凭他如何扯都扯不开。
李惑一挥袖子,有点气恼:“朕会派最好的宫人伺候,令最好的先生教习,不用贵妃操心,姚充容也能安宁!”
梅瑾萱无动于衷,冷冷看着李惑的眼睛,就是不松手。
李惑终于急了:“放手!”
梅瑾萱的指尖反而更加攥紧,几乎要戳破那昂贵的锦缎。
面对李惑这样冷心冷情,她也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被点燃。多日来压抑的火气,哄得一下爆炸。
“陛下是怕臣妾收养三皇子,坏了您的事吗?”
梅瑾萱语气尖锐:“给姚菁笙下毒的人,他的目的,想必陛下也猜了个大概。不肯让臣妾收养三皇子,就是想等着他继续对三皇子动手,好顺藤摸瓜。可陛下,您不觉得以一个七岁稚童为饵,太过不堪了吗?”
“放肆!”李惑呵道。
梅瑾萱却半点不怕,她甚至嗤笑出声:“陛下说派最好的宫人伺候,恐怕是派最好的细作监视吧?生活上用不用心臣妾不知,但面对那背后之人,别说严密防护,估计恨不得主动卖他七八个,就怕他不上钩。”
梅瑾萱当初利用楚明怀,做了万全的准备,而且她利用楚明怀也是同样是保护楚明怀。
可李惑呢?
他对三皇子可没多少责任感。只要符合他的利益,利用任何人,伤害任何人,对于李惑来说都是天经地义。
不管背后之人是要废掉三皇子拉拢秦愉,还是收拢三皇子以作备选,或者两者皆有,到最后只要李惑还是最后的胜利者,那作为博弈棋子的三皇子,最后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最好的结果也是永远失去竞争储位的资格。
但这,绝不是梅瑾萱想见到的。
李惑被她这番刻薄的话戳中,可以说是恼羞成怒。
他也不想走了,反手掐住梅瑾萱的脖子俯身凝视她,带着森森寒意的气息与她的鼻息交织:
“朕罚你还是罚得太轻了,多日不见,你更加放肆。”
梅瑾萱眼里不见胆怯,反而更加咄咄逼人。
李惑五指收拢,梅瑾萱莹白的面孔因为窒息染上红晕,看着她眉间因为痛苦蹙起,李惑声音反而温柔:
“朕做得一切都是为你好,你本就处于漩涡,又何必为他更添危险。听话。”
梅瑾萱几乎要笑出来。
处于旋涡?
没有李惑,又何来漩涡呢?
但是她并不想纠结这一点。她自己选的路,纵使千难万险她也不悔。
不过……
“陛下说都是为我好。那我娘身死前,你偏偏把我支出去无暇入宫,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再见只留一具尸体,也是为我好吗?”
梅瑾萱攥住李惑的手腕,猩红的眼睛几乎要透过肉体看穿他的灵魂。
李惑掐着梅瑾萱脖子的手,不自觉软了下来。他想收回手,可梅瑾萱攥着他手腕却不肯松开。
“除掉安王、肃王后,陛下被封为太子,可是先帝身体康健,陛下这个太子又要做多久呢?”
她跪立起身,眼眸逼近李惑,想要把他看得更清楚:
“而且随着安王造反的事情过去越久,朝野安稳,先帝对于陛下的忌惮就越深。当时就算陛下已经得到三公支持,俘获大半朝臣,可是只要先帝一日不退位,太子府就一日又崩塌的可能。于是在先帝第三次在朝堂当众呵骂陛下,驳回陛下奏疏,差点把陛下幽禁之后,他病了。”
梅瑾萱握着李惑的手越来越近,字字如刀:“一病不起。一月之后,骤然离世。”
李惑眼眸不动,如一潭死水,他问:“你想说什么?”
梅瑾萱粲然一笑:“臣妾就是突然想起来,先帝生病之前,您曾经入宫面见齐昭仪。而在先帝病逝后不到半月,齐昭仪也没了。所以,那日您宫见到昭仪,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又或者说,在先帝病逝这件事上,您到底做了什么?”
之前卓太嫔和梅瑾萱说——是她毒死了先帝。
可是后来梅瑾萱百般思索,都觉疑点重重。
卓太嫔怨恨先帝不假,可她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在李惑登上太子之位又岌岌可危之时动手。
先帝驾崩之后,偏那么巧,她娘也很快病死。
而在她娘离世之前,李惑把她派去和乌兰察部沟通,往日干脆利落的鞑靼汉子突然变得优柔寡断、推三阻四,明明之前就确定的计划硬拖了她一个多月。
当时梅瑾萱还担心是不是端王妃死后,乌兰察部想要观望倒戈,但现在回想简直漏洞百出。
而这一切,都是从李惑进宫见完齐昭仪之后开始的。
所以,李惑那天到底做了什么?
卓太嫔给先帝下毒除了有李惑的手笔,是否也和她娘有关?
李惑喉头滚动一下,就听他平静地问:“是谁与你说了什么?”
梅瑾萱也很冷静:“没有。”
她自然不能把卓太嫔牵扯出来。
“只是臣妾想来不相信巧合。”
李惑漆黑的眸子倒映出梅瑾萱的影子,似乎清澈见底,他说:
“我去见昭仪还能说什么?不过是昭仪担心你,嘱咐我对你多多关照。”
“那……”
“行了!”李惑冷声打断梅瑾萱:“贵妃实在怀疑朕吗?”
梅瑾萱下唇抖了抖,最后咬牙说:“臣妾不敢。”
李惑把梅瑾萱的手一点一点扒开,退后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若你真的那么想收养三皇子,那就从承乾宫搬出去。”
“贵妃之位和李裎安,只有留一个。”
说完,他不再纠缠,拂袖,冷酷离去。
这是李惑的让步,也是李惑的威胁。
梅瑾萱跌坐在地上,心中一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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