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松开,指甲掐出的血痕渐渐淡去。
皇上猛地一拍软榻扶手,指节泛白,眼底再无半分犹豫。
腹中的灼痛与心头的怒火交织,让他声音都带着颤抖,却字字掷地有声,
“珂里叶特氏蛇蝎心肠,即刻赐毒酒!”
对于威胁到自己身体健康的人,皇上一向是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的,可此事传扬出去难免不好听,他堂堂大清皇帝竟然被妃嫔下毒,岂非倒反天罡。
殿内侍卫闻声而动,金属甲胄摩擦的声响格外刺耳。
海兰站在原地,听到“赐毒酒”三个字时,反而浑身一轻。
她汲汲营营这半辈子,好像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皇上的目光又扫向仍趴在地上、浑身筛糠的扎齐,语气冷得像冰,
“扎齐.....拖出去乱棍打死!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扎齐瞬间瘫软在地,哭喊着“皇上饶命”,却被侍卫像拖死狗般架起,嘴被布团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很快便消失在殿门外。
处理完二人,皇上的脸色依旧阴沉得可怕。
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软榻扶手,想起如懿是先帝指婚的侧福晋,虽如今只是答应,却终究沾着“先帝赐婚”的名分,若也赐死,难免落人口实。
到了此刻,皇上早已经把什么青梅竹马的情分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如懿在他的心中,早就没了任何特殊之处。
皇上闭了闭眼,说道:“传朕旨意,娴答应废为庶人,即日起送往圆明园幽禁,无朕旨意,永世不得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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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这龙颜一怒,便是几条性命。
若不是皇上觉得此事一旦传开便会动摇根基、自己的面上也挂不住,最终压下了诛九族的念头,只赐了一杯毒酒,海兰才算落得个“痛快”的死法,免去了凌迟碎剐的苦楚。
第二日天还未亮,李玉就跪在殿中,一遍遍地替如懿辩解求情,话还没说完,皇上便将案上的东西狠狠扔在他脚边,怒道:“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贬去圆明园当差!”
李玉被拖出殿时,还能听见皇上怒不可遏的斥责,“朕看你是忘了自己的本分!这么多年,你到底是养心殿的奴才还是延禧宫的奴才!”
其实自打上次李玉挨了罚,他在养心殿的地位就早不如前。
从前他是皇上跟前最得力的大太监,掌着养心殿,可如今,他连给皇上递茶的差事都轮不上。
如今养心殿的一切,都由进保做主。
这次李玉明知可能触怒龙颜,却还是硬着头皮求情,反倒让皇上想起从前他替如懿说过的那些话,旧怨新怒一同发作,才有了这场责罚。
日子无声无息地滑过。
皇上的身体却一碗一碗汤药灌下去也并不见多大起色。
那毒药已经悄无声息地蚕食了他的脏腑,太医院的太医们再有本事,也不过是尽力养回皇上的几分元气,至于完全恢复如初,那是不可能的。
皇上养了一个多月,还是时常被腹痛缠得冷汗涔涔。
御膳房只能日日备着燕窝粥、银耳羹这类流食,偶尔端上些软糕,皇上吃了没两口,便会捂着心口皱眉,连说“胀得慌”,最后还是得靠汤药缓解。
转眼到了十二月十一,这日寅时刚过,钟粹宫就传来了婴儿响亮的啼哭。
桃嫣诞下了八皇子。
消息传到养心殿时,皇上正靠在软榻上精力不济的看着折子,听见“皇子”二字,他猛地睁开眼,原本青白的脸色竟透出几分难得的红润,连声音都轻快了些:
“快!摆驾钟粹宫!”
皇上亲自去看了八皇子和桃嫣,还晋了桃嫣为常在。
来年三月,魏嬿婉又顺利诞下了九皇子。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此时皇上的身体已好了不少,虽还需日日喝调理的汤药,但至少能坐在御书房处理奏折,偶尔还能在御花园里走两圈。
不知情的人见了,都会赞一句“皇上气色愈发好了”,可只有近侍的太监知道,夜里皇上仍会被隐痛惊醒,那看似康健的模样,不过是表面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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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气味。
窗边的软榻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白狐裘垫,富察琅嬅斜倚在软榻上,手中轻轻捏着一件小衣裳。
衣裳用的是最细软的杭绸,领口与袖口滚着一圈红色的花边,针脚细密得看不见半分线头。
富察琅嬅目光柔和,“也不知道璟瑟这一胎是男是女,不过这明黄色倒是都能穿。”
守在一旁的连翘连忙上前,脸上堆着温和的笑意:
“娘娘真是一片慈母心肠。公主这才刚有孕四个月,您就已经赶制了好几件小衣裳了,前些日子那件绣着百子图的红绸小袄,奴婢看着就觉得喜庆,将来不管是小阿哥还是小公主穿,都定然好看。”
富察琅嬅听了,嘴角弯起一抹浅浅的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释然,又藏着些许过往的怅惘。
她将小衣裳轻轻放在膝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布料。
从前总有些事顾不上,如今能为璟瑟多做些,心里也踏实。
上一世,她没能亲眼看着璟瑟安稳生子,没能亲手为自己的外孙准备一件衣物,这份遗憾在心底压了太久。
这一世,上天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她便要把所有的亏欠都补回来,她的小外孙,她定要亲眼看着他平安降生,亲手为他穿上自己绣的衣裳。
就在这时,阁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宫女掀开门帘,躬身进来通传,
“娘娘,齐太医来了,说是来给您请平安脉。”
富察琅嬅闻言,连忙直了直身子,将膝上的小衣裳小心翼翼地叠好,递给身边的连翘,
“先把这个收好,仔细别压皱了。”
连翘接过衣裳,快步走进内室,很快便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站回原来的位置。
富察琅嬅理了理身上的旗装,端坐在软榻上,神色恢复了平日的端庄温婉。
不多时,齐汝便身着一身深青色的太医袍,手拎着药箱,缓步走了进来。
走到软榻前几步远的地方,他便恭敬地躬身行礼,声音沉稳,
“微臣齐汝,给皇后娘娘请安。”
富察琅嬅微微抬手,语气平和:“齐太医免礼吧。”
“多谢娘娘体恤。” 齐汝直起身,微微躬身回话。
他身为太医院院判,日常主要负责伺候皇上、皇后与太后三位主子的身体,每次请脉都不敢有半分懈怠。
说着,他将药箱放在旁边的小几上,打开箱子取出脉枕与一方干净的绢帕,递到富察琅嬅面前。
富察琅嬅伸出左手,搭在脉枕上,齐汝则在她对面的矮凳上坐下,将手指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双眼微闭,神色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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