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这不是二师兄吗,今儿怎么得空到我这寒舍来了?”黍稷庐外的青石小院里,当康倚着竹椅轻摇蒲扇,银白的月光洒在他圆润的脸庞上。
见司徒梦迎面走来,他眼中顿时漾开笑意,连带着脸上的酒窝都深了几分。
“你这惫懒的胖子……”司徒梦走近前,抬手便是一个爆栗敲在他光洁的脑门上,“身为二长老,整日这般悠闲,也不知替我分忧!你看看我这大长老,案牍劳形到几时?”
“我掌管五谷农事,怎么为你分忧?份内工作我可是每日都兢兢业业的!”当康揉着发红的额头,委屈地撇撇嘴,“何况今日中秋佳节,略作休憩,吃着月饼赏着月,不正好合适吗?”
说着,他从石案下取出两个油纸包,将其中一包推到司徒梦面前:“来!尝尝我新研制的月饼,味道真没的说!”
司徒梦接过咬了一口,顿时脸色骤变,“噗”地将月饼吐出来,拧着眉头斥道:“死胖子,你这做的什么玩意?口感粗粝尚且不说,连半点甜香都没有,倒像是嚼了一把干草,将口中津液都吸干了!
“那是你不懂品味!”当康咧嘴一笑,随后咬了一大口月饼,边嚼边含糊不清地回应,“这可是五谷杂粮月饼,是我这些天辛勤劳作的结晶,每一口都饱含着劳动的幸福滋味啊!”
司徒梦瞪了他一眼,将手里剩下的那包月饼直接扔给当康:“好吃你就多吃点,别再祸害我了!”
当康无奈地耸耸肩膀,继续啃着手里的月饼:“师兄,你来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司徒梦翻了翻白眼,“难不成咱们师兄弟之间,就不能叙叙旧吗?”
“得了吧!”当康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我才不相信呢!你平时没什么事根本懒得往我这里跑,现在既然特意登门造访肯定有目的!赶紧说吧,到底啥事儿??”
“你这家伙,真是越来越精明了啊!”司徒梦啧啧几声叹息,沉默片刻后,终于缓缓开口道,“你这……可有鬼草?”
“鬼草?你要这干嘛?”当康抬起头,满脸迷惑地看着司徒梦。
“忘忧……”司徒梦低声喃喃道,“想要重新掌握领域,只能靠这种手段了……”
“何至于此?即便不使用领域,你依然是妖界数一数二的高手啊!”当康放下手中的月饼,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非要冒险?你要清楚,鬼草反噬性烈,万一你的身体承受不住……”
“我意已决!”司徒梦猛然起身,月光下他的身影竟显出几分单薄,可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我必须得这样做!”
当康正欲再劝,忽见司徒梦额间渗出细密汗珠,脸色苍白如纸,不由惊道:“慢着!你怎会如此虚弱?你受伤了?!”
无碍。前日施展大梦归离时,遭梼杌暗算……”司徒梦偏过头,将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稍微调息几日便好……”
“又是这阴险之徒!”当康拍案而起,竹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这家伙专行这等卑劣勾当,总爱趁人之危,暗箭伤人……”
话到此处,他忽然醒悟,眯起眼睛打量司徒梦:“你求鬼草,莫非与此事有关?”
“不错。”司徒梦略显迟疑,但还是亲口承认,“虽亲眼见梼杌陨落,但其气息未散……我担心他还未完全死去,所以才……”
说话间,他的手指微微蜷曲,袖子被攥得死紧,这一幕毫无保留地落在当康眼里。
“唉!你们这些修习幻术之人就是麻烦,皆与心境息息相关!相由心生,境随心转,始终都绕不开这两条铁律!”当康深深叹息,语气中透着无奈,“当初她离开之后,你便消沉颓废、黯然神伤,转瞬之间就化作这般形貌,经年累月都未能挣脱心魔……”
司徒梦没有说话,双眼失焦,愣愣地盯着远处的月亮,仿佛陷入某种回忆之中。
“是啊,若不是心魔作祟,我也不至于会落到如今的田地……”他闭上双眼,低声呢喃道,“我原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放下了,谁知……”
谁知……竟遇见了转世的她……
后半句话化作一声叹息消散在夜风里,司徒梦忽然攥紧拳头,眼中迸发出惊人的执念:“我必须重掌领域!唯有如此,方能彻底诛杀梼杌!”
“算了算了,跟你也讲不通,反正你爱咋地就咋地!”当康摆摆手,将手中的月饼往嘴边一送,“但你必须谨记,鬼草只能暂忘忧思,难医心病,你还是别抱太大的希望比较好!”
司徒梦听罢,却只是淡然一笑:“这是我最好的选择了……”
当康见状不再多言,胖手朝远处药田一招,三株赤红如血的草药破土而出,草叶上还沾着夜露,在月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
“喏,都在这了!省着点用,每次一片足矣!”
“好!”司徒梦点了点头,小心收好鬼草,转身时衣袂带起一阵凉风,“我先回去了!”
刚要迈出院门,忽听身后传来当康沉厚的声音:“师兄,前尘已矣,因果早定!无论作何抉择……莫要牵连无辜!”
司徒梦脚步微顿,月光将他的背影拉得修长而孤寂,最终他只是轻轻颔首,身影便消融在浓重的夜色之中。
……
冥冥之中似有所感,年轻模样的司徒梦缓缓睁开眼眸,正对上云翎那双如墨般深邃的星眸。
四目相对的刹那,两人皆是一怔。
司徒梦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几不可察地轻颤,眼底掠过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
纵使见过千百回,这张令他魂牵梦萦的容颜,依旧让他心头震颤……
他强压下翻涌的心绪,努力维持着平静,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云姑娘,别来无恙……”
云翎闻言蹙起秀眉,狐疑地打量着他:“你……是何人?为何认识我?”
“这个……”司徒梦语塞片刻,随即从容笑道,“在下不过是个寻常商贩,曾在仁王府外有幸得见云姑娘芳容,故而印象深刻!”
“哦……原来如此。”云翎恍然颔首,难怪觉得此人莫名眼熟。
待回过神来,她才想起正事,指了指插在草靶上的糖葫芦:“老板,这糖葫芦怎么卖?”
“三文钱一串。不过既是云姑娘要买,权当是在下的一点心意!”司徒梦笑意温润,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在她精致的面容上流连。
云翎眨了眨杏眼,略显诧异:“这如何使得?明明我们素昧平生……”
“萍水相逢即是缘分……”司徒梦取下三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递过去,语气轻快,“况且姑娘面善,倒像是在下的一位故人……”
云翎接过糖葫芦的瞬间,指尖与他轻轻相触,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再度涌上心头。
她微微蹙眉,抬眸凝视着他:“老板,我们当真……仅有一面之缘?”
司徒梦心跳微滞,面上却不露分毫,依旧笑得云淡风轻:“许是在梦中见过也未可知?”
“梦中……”云翎若有所思地轻抿朱唇,“倒是有趣……”
“在下说笑罢了,云姑娘莫要介怀。”司徒梦连忙岔开话题,“姑娘不妨先尝尝可还合口味?”
云翎轻咬一口糖衣,酸甜滋味在唇齿间绽开,不由眯起眼睛,露出满足的神色。
司徒梦见状,眼底泛起温柔笑意:“看来姑娘很是喜欢?”
“嗯!非常好吃!云翎点点头,又咬下一颗裹着糖衣的山楂,腮帮微微鼓起,“我还从未吃过这般可口的糖葫芦!”
她本就明艳动人,此刻更添几分娇憨之态,令人移不开视线。
司徒梦心头微颤,望着她唇边沾染的一抹糖霜,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又强自按捺住想要为她拭去的冲动。
恰在此时,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追着彩蝶跑来,眼看要跌倒,司徒梦俯身将她扶稳。
那蝶儿绕着云翎翩跹飞舞,最终停驻在她手中的糖葫芦上,薄翼轻颤。
“这蝴蝶……”云翎轻声呢喃,目光追随着那抹翩跹的紫影。
蝶翼上的纹路在阳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晕,似某种古老的符文,神秘而优雅。
司徒梦凝视此景,眼神忽然恍惚,意味深长道:“云姑娘可曾想过,或许我们此刻,也活在某个梦境之中?”
云翎闻言一怔,指尖微颤,惊得蝶儿振翅飞离,小女孩又欢笑着追去。
她抬眸望向司徒梦,秀眉微蹙:“老板此言何意?”
“方才见姑娘与蝴蝶相映成趣,便想起一个故事……”司徒梦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娓娓道来,“传说有位修道之人,梦中化蝶,醒来竟不知是蝶梦为人,还是人梦为蝶……”
云翎面露茫然,总觉得他话中有话,却又捉摸不透。
司徒梦静静凝望着她,目光愈发温柔:“云姑娘以为,是这个典故更离奇,还是你我此番相遇,更像一场梦境?”
听闻此言,云翎顿时警觉,下意识后退半步,却不期然地撞入他忽然泛起流光的眼眸,一时恍神。
刹那间,无数细碎的紫色光点升腾而起,如轻纱般将她笼罩,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变幻。
云翎瞳孔微扩,只见糖葫芦表面的糖霜泛起珍珠般的光泽,四周喧嚣骤然远去,眼前浮现大片迷离的雾霭。
“你……”她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觉天旋地转,手中的糖葫芦“啪嗒”坠地。
司徒梦箭步上前,在云翎软倒的瞬间将她揽入怀中,声音低柔似叹息:“实在抱歉,我只想求证一事……”
言罢,他指尖轻点她眉心,从中引出一缕流光,低声吟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转瞬间,无数紫蝶凭空涌现,在他们周身翩跹起舞,每只蝶翼掠过空气都拖曳出细碎光痕,将二人身影衬得如同水中倒影般微微荡漾。
司徒梦指尖轻轻一颤,那点凝聚着星芒的灵力便跃入空中,霎时所有紫蝶向着同一处聚拢,化为一道紫色光门。
门框是缠绕着古老符文的紫晶藤蔓,门内翻涌的云霞间隐约可见星轨运行,恍若将整片夜空折叠成了垂帘。
“得罪了!”司徒梦将云翎往怀中拢紧,右足踏入光门的刹那,万千蝶影突然同时凝固,化作漫天紫屑簌簌坠落。
光门闭合,往来行人却恍若未觉,仿佛方才一切皆是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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