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听着，表情逐渐变的严肃。
韦二还在继续说，“但事情完全不像我们所想的那样，大明军队还是在不断的吃败仗，闯王一步步逼近京师。最后连东虏也趁机杀入中原，攻陷了蓟镇，拿下了永平，将吴总兵的大军堵在了山海关。接着又连续攻下了天津，济南，把大半个山东收入囊中。”
红娘子这时忍不住说道：“大明气数如此，谁也救不了。”
韦二没有反驳，反而轻轻的点了点头，“红姐姐或许说的对。但问题是，我们能依靠谁？”
韦二看向李岩，“李公子，我十一岁便上阵杀敌，当时拿的刀比我个子都高，后来因功入夜不收。我见过前线破城后，如山般堆在一起的汉人尸体。也曾深入东虏统治区域，见过汉人百姓那生不如死的惨状。东虏入关，他们这次不是像以前一样来抢劫的，而是来争天下的，是想让我们所有汉人都成为他们的奴隶的。陛下清楚这点，所以他拒绝和东虏和谈。我不信闯王这个你眼中的大英雄、大豪杰会不知道这点。”
李岩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道：“闯王是先拿下京师，再解决东虏。”
韦二笑道：“李公子，我不知道闯王什么时候能拿下京师，但这段时间内，东虏一直在杀人。以前在河北，后来到山东，现在又去了河南，淮南。这一路上，哪里有抵抗，他们就杀哪里。哪里不愿屈服，他们就杀哪里。杀的人头滚滚，杀到所有人都心怀恐惧，不敢再抵抗他们。”
韦二摸着摸自己的后脑勺，接着道：“李公子，你以前对我说，闯王是如何如何善待将士和百姓，我也曾对他十分期待，感觉他取代大明应该不是坏事。但现在你所说的这个大英雄、大豪杰却坐看千万百姓被东虏所杀。我见识肯定不如你，但总感觉这不是一个大英雄所为。”
李岩沉默着，没有说话。
倒是红娘子开口，“韦二，有些时候，上面的人要考虑大局，要懂得取舍。我知道闯王，他不是你说的那种完全不考虑百姓死活之人。”
韦二笑了笑，“或许吧！但红姐姐，一个现在只考虑大局，而坐看百姓被东虏所杀的闯王，我们能指望他当上皇帝后会真心对待百姓吗？”
看着沉默不语的红娘子，韦二道：“红姐姐，李公子，一个人有权势之前和有权势之后是完全不同的，所以，我宁愿相信陛下。”
李岩抬起头，“韦二，这些话是崇祯皇帝让你对我们说的？”
韦二摇头，“不是，都是我自己的想法。实话对你们说，我开始是想过直接和你们一起去投闯王的，觉得大明打不过东虏，或许闯王可以打过。但后来闯王的那些作为使我放弃了那种想法。李公子，红姐姐，如果你们真想回闯王那边，我劝你们也等等。东虏狡诈，玩心思，闯王未必玩的过他们。”
李岩盯着韦二，“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韦二再次摇头，“一切也只是我得推测。我久在辽东前线，知道东虏的战力。而现在无论是在山东，还是在淮南，东虏的进攻都是刚一启动便停止，动静闹的很大，但投入的实际兵力却不多。而且一遇困难，便停止进攻。最重要的，多数时候他们投入的都是新招募的汉兵，完全不动或者很少动他们精锐的八旗兵。在我看来，这就是在保存实力。”
韦二看向皱眉沉思的李岩，“李公子，你说他们这样保存实力的目的何在？又是在对付谁做准备？”
李岩沉默了一会道：“你说他们保存实力是在针对闯军？”
韦二点了点头，“除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到其他的。在我看来，就目前东虏的实力，无论是闯军，还是大明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但同时应对闯王和大明，他们即使能胜也会付出很大代价。所以，真正坐山观虎斗的从来不是闯王，而是东虏。而闯王忽视这点，迟早要吃大亏。”
李岩叹了一口气，问道：“那崇祯皇帝呢！他又有何不同？难道他留着一个京师，不是在等东虏和闯军在京师城下大战一番，最后自己再来收渔翁之利吗？”
韦二笑了笑，“可能吧！红姐姐说的对，上层的那些人总是考虑这个大局，那个大局，我这样的小人物看不懂，也决定不了什么。李公子，我劝你你不妨登上一段时间，陛下说他很快会兴兵北伐，等局势稍微清晰了，你再做决定也不迟。”
韦二起身，抱拳躬身向李岩施了一礼，“李公子，红姐姐，多谢你们这段时间对韦二的教导，韦二感激不尽。现在天色已晚，我也该告辞了。”
李岩起身回了一礼，“应该我感谢你。虽是你看管我们，却一直以礼相待。”
韦二青涩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好了，我该走了。”
李岩突然叫住他，“韦二，我能否多问你一句话？”
韦二回身，“李公子请说。”
李岩点了点头，“韦二，你这次奉命，是要去哪里？”
韦二苦笑，“李公子，这个……”
李岩轻轻的摆了摆手，“你不需要告诉我具体地方，只需要告诉我个方向。是南，是东，亦或是北？”
韦二明显怔了一下，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李公子，此事陛下亲自交待了，不可对任何人言起。”
李岩脸上露出惊诧的表情，愣了半晌，最终长叹了一口气，“好，我明白了。”
韦二再次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一会后，墙外传来阵阵马蹄声，接着渐行渐远。
红娘子看着站在院内，抬头看天，长久不语的李岩，满脸疑惑的问道：“夫君，你怎么了？”
李岩回头，看红娘子满脸担忧，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事的。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红娘子脸上的疑惑更深，“什么事？”
李岩道：“我在想昔日楚霸王项羽在巨鹿选择破釜沉舟之时，可曾想过若自己失败了会怎么样？而他手下的那些将士真的都愿意抛弃性命和他一起赌上一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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