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沂，一处小院内。
韦二跨步走进院内，向着正坐在石凳上的李岩和红娘子躬身行礼，“李公子，红姐姐。”
李岩笑着道：“韦二，刚泡好的茶，过来饮一杯。”
韦二上前，在李岩对面坐下，接过李岩递过来的茶杯，一饮而尽。
李岩苦笑着摇了摇头，举起茶壶给他倒满，“茶不是这么喝的。”
韦二笑了笑，“我和红姐姐一样，学不会那么多规矩。”
红娘子眉头轻挑，假装不满道：“你们两个的事，干嘛牵扯上我？”
韦二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李岩，“李公子，这是二公子的来信，刚送来的。”
李岩略微诧异了一下，从韦二手中接过信，拆开看去。
看李岩脸色有点难看，红娘子问道：“二弟说了什么？”
李岩无奈的摇了摇头，“崇祯皇帝在南京重编京营，仿照当年于少保组建了十二团营，李年被提拔为游击将军，担任振威营副营官。”
说到这里，李岩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看来，二弟今后有自己的路要走了。”
红娘子眉头微蹙，说道：“就知道那个崇祯老儿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为了让你归顺，还真是不惜下血本啊！”
李岩摇了摇头，“不能这么说。二弟也是有能力的，只是一直跟在你我身边，才难以显现而已。你我待在这小院之内虚耗人生，总不能要求二弟也如此。既然他愿意，就尊重他的选择吧！至于崇祯皇帝，他怎么想，我们不一开始就知道吗？”
红娘子撇了撇嘴，没再多言。
三人又闲谈了一会，韦二说道：“李公子，红姐姐，我今天来，是向你们二位辞行的。”
红娘子脸色微变，“辞行，你要走了吗？”
韦二点头道：“这段期间，我军损失很大，尤其是有经验的斥候、哨骑，更是十不存三。我已接到陛下诏令，要我立即赶赴前线。至于更具体的，恕我就不能再多说了。”
红娘子面露不满，“还怕我们泄露军情不成？我们被圈禁在这里，哪有机会向外泄露消息？”
韦二笑了笑，“今后不会了。”
看两人都看向自己，韦二道：“陛下已经下旨，这院内的所有护卫都要撤走，今后也不会派新的。李公子和红姐姐将完全自由，想去哪里都行。”
红娘子冷笑道：“回到闯王那里也行？”
红娘子本为挑衅，却不曾想韦二却点了点头，说道：“行！只不过目前前往京师的道路被东虏所阻，危险重重。若红姐姐真要前去，我推荐你们可以先乘船前往江南，再顺江而上前去荆州，与荆州的高一功、袁宗第部会合。”
红娘子不可置信的看着韦二，一时惊呆了。
这时，李岩也好奇了，问道：“这是崇祯皇帝下的诏令？”
韦二点了点头，“是。李公子，陛下让我带话给你。你是有大才华之人，不应该局限于忠臣不事二主的传统观念，而应该以天下人的利益为先，力求为天下人谋福利。他或许并非一个好皇帝，大明朝也有诸多问题，但他一直在尽力去做。打烂一个王朝有时未必能开启一个新时代，有时反而会让天下百姓陷入更深的黑暗中，望你深思。”
李岩眉头紧蹙，没有说话。
红娘子端坐在他旁边，同样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韦二突然道：“李公子，不知有些话我能不能说？”
李岩回过神来，“你说！”
韦二道：“李公子，红姐姐，和你们相处这段时间，你们给我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也给我讲了很多闯王的事迹。从你们的话语中，我推测闯王应该是个大英雄，大豪杰，也是有大本事的人。否则，他也不会白手起家，一路打到京师。陛下他当了十几年皇帝，天下最终乱成这样。或许，由闯王代替他，未必完全是坏事。”
李岩没想到韦二会这么说，一时愣在当场。
韦二笑了笑，“这话传出去是灭九族的大罪，但我相信李公子和红姐姐是不会对外说的。”
红娘子宠溺的看了韦二一眼，“小滑头。”
韦二脸上带着和煦的笑，但转而又变的严肃，“这是我最开始的想法，我觉得也应该是很多人的想法。”
李岩皱眉，“最开始的想法，也就是说，你现在不是这样的想法？”
韦二点头，“是。”
李岩直视韦二，“为何？”
韦二道：“因为他不打东虏。”
李岩脸上的疑惑更深，“就因为这个。”
韦二点头道：“就因为这个。李公子知道，我是辽阳人，世代军户。辽阳失陷，我家几十口人被杀，祖父只带着我父亲，还有小叔艰难逃了出来。不久后，祖父便战死在沈阳。数年之后，小叔也战死于大凌河。又过了数年，我父亲和兄长随洪督师出征，一个战死于杏山，一个松山城破后被东虏斩首。以前那么多家人，到现在也只剩下我一个独苗了。”
李岩似乎有点明白了，“你恨东虏，看到闯王不和东虏交战，也就恨上闯王了？”
韦二摇了摇头，“李公子，你没去过辽东，但也应该知道大明在辽东屡战屡败。如我这样经历的军户子弟何止千万？所以，恨，是有的。但血泪流多了，也就逐渐麻木了。甚至，有时反而有点佩服东虏，他们真的很能打，甚至有时候想成为他们的一员。”
李岩眉头紧蹙，“你们怎会如此想？”
韦二苦笑道：“在辽东，时时都有人丧命，强者为尊才是那片土地最大的规矩。降了，对不起死去的亲人和同袍。不降，自己的命不知什么时候也没了。这其中的挣扎，李公子你大概永远也不会懂。但是……”
韦二脸上带着笑，“但是事情在那日有了转机。那日，陛下身为大明皇帝亲自去了宁远城，犒劳将士，并用计取了一场小胜。虽是小胜，却让大家看到了希望。觉得大明皇帝没有忘记我们，有他的全力支持，我们或许真能战胜东虏，报了家人和同袍的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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