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说到这，缓了一缓。
陆小北抚摸着小白鼻梁的手，已是停下。
虽然小白的表达能力有限，但他还是听懂了。
那个来求孙爷放媳妇儿回去的瘸腿男人，恐怕已经没了。
他来找回的不是媳妇儿，是死路。
为何如此？
陈志强也是一默。
那女的，怎么想的？
沉默了片刻，陆小北缓缓说道。
“小白，讲给我们听听吧。”
小白伸出两只前蹄，把下巴搭在上面，示意陆小北继续抚摸。
那里，很穷很穷的样子。
街上的孩子，都破衣拉撒的，光着脚在路上跑着玩。
人人面带菜色，衣衫褴褛，骨瘦如柴。
偶有孩子哭着想找娘，家里的老人就会哄着他。
“你娘去赚钱了，过不了两三年就回来了，给你带好吃的。乖，我们不哭。”
有些已经不能做事的老太太，就那么围坐在一起，摘个菜，或是筛个米。力所能及的为家中做一些活计。
闲聊时，会有人说起。
“我年轻那会儿，给大户人家生了六七个娃儿，要不然，那几年怎么能熬的过去。”
周围的人，居然纷纷表示羡慕。
那两个小孩子的家人呢？
一家，已经没什么人了，只留个老太太天天坐在门槛上。
嘴里叨咕着，我孙去享福了，去了大户人家，能吃饱穿暖。
能活下去，不像我这老太婆，只能坐在这等死。
另一个，家中只有一个天天酗酒赌钱的男人，老婆孩子都卖了，他在家中翻找着还有什么能换钱的。
还有的家中在哭泣。
这个家这么穷，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儿，穷跑了。
日后，这男人娃儿可怎么活下去啊。
跑了也好，希望她能惦记着点，这个家里有她个娃儿，等她富贵了，能接济一下就行了。
沉默。
只有马蹄的踏踏声和车轮的吱呀声。
陈志强按住了陆小北的手。
“小北，我曾听我爹说过，有些很穷的地方，家中的女人会出去给大门大户生孩子换钱。这种事，到处都有。”
“为什么？”
陆小北脸上挂着两行泪。
他是没有娘。
如果他娘还在，家中再穷，他爹也会想办法让家里活下去。
就他娘的性子，也不可能出去靠这个赚钱。
这些有娘的孩子，怎么就那么狠的心呀。
那天都会哭，是不是都想起家中哭喊着找她们的孩子了。
钱这东西，就那么好吗？
那两个孩子，怎么就，怎么就这么命苦。
小贼趴在陈志强怀中，看着流泪的陆小北。
“陆好人，你怎么了？你为什么流眼泪了？”
陈志强沉声对陆小北说道。
“这是她们自己选的路。”
陆小北转过脸来。
“那些孩子呢？那些孩子，谁给他们选的路？”
陈志强没有办法作答。
陆小北用袖子擦了擦脸。
“小贼，我被沙子迷了眼，所以流泪了。”
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陆小北没有吃，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车上发呆，想着什么。
小贼吃到一半才发现陆好人没有来挖饭。想了想，拿起陆好人日常吃饭用的饭盆，给他装了一盆，顶在头上突突跑过去给他送饭。
陆小北只是摸了摸它的头，把饭盆推到车帘里面，自己没有吃。
小贼不明白为什么，虽然这饭吃着很一般。
但是山上往常吃不到白米哎。
饭后，一行人继续赶路，陆小北只是靠着车框。
“强子，你不觉得我们该做些什么吗？”
陈志强闻言，皱眉回道。
“做什么，我们能做什么，这是她们自己选的路，对她们而言，孙爷是个好人，给了她们赚钱的机会。”
陆小北一脚踩在车辕上，胳膊架在上面，面上有些萧索的感觉。
“那对于那些孩子来说，你说孙爷是好人还是坏人？如果没有孙爷呢？”
陈志强直视着前方的路。
“就算没有孙爷，也还会有刘爷，马爷。你能怎么办？我们做不了什么，只能让她们都有钱，才不会让这些爷成事。”
陆小北哑然。
他们也没钱，又怎么能拯救别人。
徒有一颗心罢了。
陈志强又道。
“小北，我知你想管，但不要管。”
“这世道，本就如此，每个人都想活下去。今日她们只是离家三年，若是没有孙爷，她们肯定还会去寻找别的事情。”
“恐怕，回都回不来。”
陆小北又沉默下来。
今晚，又赶到一处村镇。
两个孩子都发烧了，烧的迷迷糊糊的，嘴里不停的说着什么。
陆小北凑近一听。
两个孩子都喊的是娘。
孙爷给她俩单独开了一间房，细娘子主动来照顾这两个孩子，留另一个江湖女侠住通铺。
细娘子打开热水，坐在中间，不停的给两个孩子换热毛巾敷额头。
此时，那张脸显得宁静温柔，没有了往日的刻薄劲儿。
陆小北帮着给孩子喂了药，就出来回到自己房间。
今日还是黑壮汉和他们一个屋。
屋里居然有酒。
这一路，孙爷都不许他们喝酒，说是怕喝酒误事。
只是明日要留在这村镇一天，孙爷说，大家伙儿都太累了，孩子又病了，歇一天吧。
黑壮汉端着酒杯，一杯接一杯的往嘴里灌。
见陆小北回来，又给他满上一杯。
“来小兄弟，陪哥哥喝点！”
陆小北和陈志强都是心里有些闷，陪着喝了一会儿。
黑壮汉的嘴管不住自己了。
“嘿！”
叹了口气，吃了颗花生米。
“想当年，我娘，就是人家送来的。”
“我还记得，小时候听她说，我上面还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
“她说她家人死光了，就想找个家住下。”
“都不肯要她，就是我爹，穷，实在娶不上媳妇。”
“送人的都懒得再找人家了，就跟我爹要了二两银子，把我娘给他了。”
“我小的时候，家里穷，二两银子够过两年了。”
“现在我也穷，但是二两银子已经能拿出来了。”
“可是我买不来我娘了。她死的时候给我说。”
“黑子，长大了别卖媳妇儿，卖啥也别卖媳妇儿。”
“你要是寻思了一次卖媳妇儿，她就没心思跟你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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