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了，窗亦开了，却为何看不见你看得见你，听得见你，却不能够爱你……
真的有来世吗？
那么，吾愿为一只振翅的蝶一滴透纸将散的墨一粒风化远去的沙……
桃夭捏了捏那淡水蓝的结界，一如既往地颇是有些弹性，比起葡萄皮还要滑溜上几分，却任凭刀裁火烤也不破，听说是先花神布下的，桃夭估摸着这结界要是做成件衣裳倒是美观又实用得紧。
“嗬，这不是小桃桃嘛，久违久违，许久不见可还安好？”老黄乍地从地下钻出来，杵在桃夭面前，那效果是说不上来地好。
桃夭摸了摸胸口，心脏蹦了两蹦倒也颇稳妥地落回了原位。
桃夭拍了拍这小老儿亮闪闪的脑门，提醒他：“我们今日清晨方见过的。”
老黄小眼睛一闪，满脸褶子纠结着：“桃桃这是笑话我年纪大，记性不灵光了？”
“嗯。”桃夭诚实地点了点头。
“桃桃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伤心啊，吾甚感欣慰，甚感欣慰。”小老儿摇头晃脑，“话说桃桃这是要上哪里去呀？”
“听闻长星主近日得了闲暇，我拟了道奏请想递与他瞧瞧。”桃夭捏了捏袖兜里拢着的一片帛纸，“听说星界外面很是有些意趣，我想去看看。”
“桃桃是想请长星主放你出得这结界？”老黄一惊一乍。
桃夭隔着结界眺望水镜外的一片花海，盼得有一两只路过的飞虫精怪可替她传了奏请给长星主，一时觉得老黄十分呱噪。
“哎呀呀，小桃桃这是中了什么魔怔，外面哪里有意趣，危险得紧危险得紧。你我这样的果子精、果子仙本就稀少，没得一出去便要被吃了。”老黄是一根修成仙的胡萝卜，明明是菜蔬，偏偏喜好把自己当成果子，十分引以为傲。
据说这世上极少有成精修仙的果蔬，在这遍是美仙的星界，似我们这般的实是异数，老黄好歹还修成了仙，桃夭修了四千年却还只是个精灵，连个仙都没修成，不免很是惆怅。
这里除了桃夭和老黄，还住着几个不长进的小花精。
这虚无镜带着强力的结界可阻挠外界之人入内，是先星神砌来佑护我们这些道行浅薄的精灵。
不过，桃夭却觉着很是不通，好比一扇门许拉不许推，或是许推不许拉，总有一面是可以打开的，若拉也不开，推也不开，不就成了一堵墙了。
这结界如今便是这般，不但阻了外界的人也阻了我们虚无镜里的这些精灵，怪异得很。
长星主每年过来虚无镜巡视一次，顺带检查我们的术业时，每每看到她的仙术进展都不甚唏嘘，与桃夭说等万年后她若修成了仙有些自保之法才可出这虚无镜结界。
而她，天生的急性子，却着实没有耐性再等那六千年。
“你是没有经历过啊，外面那叫可怕，话说当年我还小的时候，碰见一只两眼血红的兔子，张了血盆大口龇出两只獠牙便要咬我，若不是我挖的坑多，逃起来便当，早便成了渣了，哪里还有今天。你看看，你看看，这里还留着那兔子啃的疤呢！”老黄一面说一面撩袖子让桃夭看他手腕。
桃夭探头看了看，实在辨不清那些褐色的印记，哪个是老人斑哪个是疤痕，只好作罢。
总归老黄的故事里，兔子总是这世上顶顶恐怖凶猛的野兽。
“像你这样一个水灵灵的蜜桃，出去还不得立马一口被吃了。”老黄摸摸滚圆的肚子砸吧着嘴。
“我是石头，不是蜜桃。”虽然听得心不在焉，但是关于自己的种属这样原则性问题，桃夭还是要纠正他的。
“蜜桃、石头不都是虚无镜的吗？你这个小姑娘小小年纪就这样咬文嚼字可不好。”老黄撇了撇胡子，大抵是觉着面子上挂不住，脸色有些讪讪。
桃夭等了半日不见有精灵路过只好作罢，想想明日还可再来。
回去的时候日头已经落山了，厢房里传来一阵阵焦糊的味儿，打开门却是连翘捧了团黑漆漆的物什在我案前端看，见桃夭回来很是兴奋。
“桃夭，你回来啦。你看我在你后院拾到了什么！”话还没说完便将那团东西往桃夭面前一举。
那焦味唬得桃夭连退了好几大步才喘过气来，勉强侧了眼睛瞧了瞧，赞道：“黑！真是黑得很哪！”
心月狐却不乐意了，“我是问你这是个什么物件，你倒与我说颜色作甚？”心月狐是个修仙未遂的星宿仙子，平素里欢喜到处捡东西，但凡捡了点什么便往我这里扔。
今日这物什算不得最大，却定算得上她捡过最臭的东西。
“不过一只将死的鱼，埋了做星原肥便是。”
桃夭依稀瞧得那黑漆漆的东西是一团羽毛，估摸着应是一条鱼。
“鱼？！”心月狐拔高了嗓音，“夭夭，你是说它是一条鱼？！一条鱼呀！～我这辈子总算见过一条鱼了！”
说罢便激动地团团转着不知怎么办才好。
也怨不得她激动，这虚无镜里除了些小花小草小虫子和修炼的星星们，倒是从来不曾有只鸟儿能飞进来过，桃夭是因了在老黄的《六界物种大全》里翻见过，故而有些印象。
“将死？那就是还未死咯？能不能救活呢？救活了，我们养着它好不好？”心月狐扯了桃夭的袖口央道。
桃夭看了看心月狐黑乎乎的巴掌，再看了看自己的袖子，颇有些庆幸自己穿了件绛紫的衣裳，浆洗浆洗这衣裳还是能勉强穿穿的，便耐了性子与她道：“生又何尝生，死又何曾死。生死皆机缘，万物自有轮回。它若有命，便将它放在园子里不食不眠也自会活返，若无命，便是我施救于它亦回天乏力。”
“夭夭一说那些空灵灵的话我又糊涂了，我只知佛曰慈悲为怀。萄萄怎可见死不救呢？”
“你怎知我救了它便是慈悲？凡夫耽恋于生，孰知佛乃以死为渡，彼岸往生。生何其苦，死方极乐。”心月狐张了张口，复又张了张口，最后甚是迷惑道：“你且容我想想。”便一路思索着她的话出了门去。
桃夭乐呵呵地拎了那鱼上了后院，前年我在后院栽了棵芭蕉却不想总是长得不甚好，想是那土不够肥，若将这鱼埋了作花肥，今年夏天应是能散枝开叶遮遮荫。
三两下便埋好了。
桃夭洗漱洗漱便回房就寝。睡至夜半却突然想起这鱼是怎么闯入这虚无镜结界的，疑惑半日，复又起身至后院将那鱼给挖了出来。
随手拈了片葡萄叶儿引来一群萤火虫，拢起一盏萤灯，就着那光我翻了翻它的翅膀，在翅根处看见一层淡金色的镀光。
果然不是一只普通的鱼，想来是只得了仙道的鱼，埋了作花肥就可惜了，不如将它炖了分与虚无镜中一干精灵吃了倒是能长些灵力，免去苦修数年。
思及此，桃夭顿觉得自己的决断十分之英明。
只是它如今已渐无吐呐，眼见便要僵了，若炖起来功效则委实要折上一折，吸收灵力最是讲究生猛活鲜。
只好先渡得它一口气，别让它僵了才是。我想了想咬牙忍痛从床下拖出自己炼了五百年得的一罐蜜，舀了一滴蜜酿滴入它的鱼喙之中，再渡了口气与它。
一气作完后，那鱼的尾部倒是立马软热了些，我十分满意地拍了拍手，转头便去灶房取锅子。
却不想待她取来砂锅后，原先被我拢起的一盏萤灯不知受了什么惊吓，散乱开来，满屋乱飞。
桃夭一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些小虫儿真是没有见过世面。不过是那得道的鱼因得了自己的蜜酿现了人形，正软软地半躺于条案之上。
桃夭端着锅子绕着它转了一圈，有些愁苦，它这样化作了人形，她这两掌大的锅子如何装得下，装不下自然便炖不了。
思索片刻，她方才忆起但凡仙家、神怪都有一颗内丹精元，平生所得所有灵力道行都凝聚其内，只要得了这内丹精元便得了所有，适才是我傻了，竟巴巴地要将这鱼整只齐炖。
只是不知这鱼将它的内丹精元藏于何处，桃夭费力将它拖到塌上，把它身上破破烂烂的黑衣裳搜了个遍，顺道感慨了一遍鱼的审美观很是超出六界不在轮回竟欢喜这样浑身是洞的打扮，也没找出个像丹丸的东西。
想来是藏在它体内了。桃夭又颇是费力地将它黑漆漆、洞晃晃的衣裳给除了下来，摸了半日，有个颇为欣喜的发现。
这鱼小腹以下有团很是怪异的东西，我捏了捏，有些软有些硬。桃夭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构造，着实倒没有这团物什，想来那内丹精元定是藏在里面了。
这样想来，桃夭果然聪明。捻了段葡萄藤变作一把锋利的刀片，用自己的两根头发试了试刀刃，触发即落，她甚是满意。
举了刀片，她背对着坐上那乌鸦的小腹，抓起那团物什正准备落刀，忽听得背后平地惊雷一声怒叱：“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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