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一般的乌云重重地压在整座京华城上，密集的雨帘仿佛把天地连接到了一起。整个世界一直都如傍晚一般昏暗，让人分不清时间。
而雨中的所有栋建筑都没披上了一层朦胧的水膜，若不是还能自由呼吸，仅凭眼前的景象，说这京华城已经潜入水中也不难让人相信。
京华城东南方，六环路外有一座建在小山丘上的森林公园。这座小山丘并不高，但在京津平原一望无尽的沃野上也算鹤立鸡群了。公园里的观景塔上，天气晴好时可以看到东南边廊州市的轮廓和西北方京华城一角林立的高楼。
观景塔里，夏岚正通过一架望远镜遥望着雨雾中的廊州城。
“大潮应该已经完全没过廊州城区，到达城郊的工业区了。”
旁边的卫旭在地图上夏岚描述的位置，用笔沿着等高线画出了条新的曲线，画完以后他仰面思考了一阵：
“今天应该不是大潮的日子，这样看来这潮应该还会往前推，没准会到我们脚下，这京华城还真就成滨海城市了。”
夏岚精细地调整着焦距。
“看样子南北极冰川大部分已经融化，不然水位不可能涨到这么高，而且它们的融冰速度比我们预计的快。根据预测，海平面最终会上升60米，我们身后的六环路都会被淹没，新的海岸线位置会到达五环之外。”
卫旭放下了笔和地图，看着幕墙外淅淅沥沥的雨帘：
“这里的雨倒是要比京华城里小一点，现在天空被乌云盖得严严实实，星环是什么样子也看不到了。”
“我们从芙拉地沃斯托克返回京华的时候，星环又开始抛洒物质，之后就开始下雨。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没有关系。”夏岚回应道。
卫旭走到玻璃幕墙前，看了看不远处已经被黄色泥水覆盖的街道说道：
“咦！我说师姐。这么糟糕的能见度，你能确定淹没的工业区不是大雨引起的内涝，而是涨潮的海水呀！”
夏岚直起身来，“你自己来看看就知道了。”
卫旭来到望远镜前，目镜里是一片危机时代兴建的工业厂区。方格状布置的厂房之间，一阵阵浪涌带着白色的浪花从中穿过。到了平地又汇聚成一条线，缓缓地推向更近的地方，然后消失。
“城市内涝不可能有这么大规模持续的，而且方向一致的浪涌。我们快回去汇报吧，沈老师和作战指挥中心都还等着我们的数据。”夏岚一边穿着橡胶防水裤，一边说道。
由于枝繁叶茂的植被覆盖，他们走在森林公园里还感觉不到有多大的雨，只是脚下的泥土已经被连日的降雨变得如沼泽一般泥泞不堪，但这也只是影响了他们的前进速度。走到公路边上，情况就不一样了。
黄河水一般的泥水覆盖了所有的路面，完全看不到脚下的情况。他们用绳子相互连在一起，跟在带头的士兵身后在水中摸索着前行。一开始水只是到膝盖，走出几个街区后内涝的水位就已经到达了大腿。
前边的路灯杆上拴着一条冲锋舟，在带头士兵的帮助下夏岚和卫旭爬上了船去。冲锋舟刚开始是沿着一条已经看不出走向的景观小河开了一阵，随着水位的加深，就直接驶上了宽阔的大路，天上的雨也变得更大了。
冲锋舟掀起的浪花漫过两路两侧若隐若现的车顶，打到建筑底层铺面的卷帘门上，发出轰隆的闷响回荡在楼宇间。行船的速度并不快，因为冲锋舟还需要小心地绕开道路中间半没入水中的战斗机甲、装甲车和沙包街垒。
驶过三环路以后，雨势已如瓢泼，卫旭和夏岚都拿起了船身里的瓢开始往外泼出积水。
“咱们北方城市的排水系统哪里扛得住这样的暴雨啊，这都成威尼斯了。”卫旭抱怨道。
夏岚继续泼着水，溅起的水花已经浸湿了他脸颊旁的发丝：
“是啊，这几天的降水量比以往京华全年的降水量都多。还不知道这样的雨还要下多久，更麻烦的是乌云遮住了天空，我们完全看不到星环的动向了。”
“你说它们该不会是想下雨淹死我们吧？”开船的士兵问道。
“不至于，从木卫二的残骸里来到地球的水总量，算上融化的南北极冰盖也不能完全淹没地球上的大陆。
虽然会给人类文明带来深重的灾难，但不至于灭绝人类，我们在不出一百年内就可以重建文明。我现在担心的是，这场暴雨只是在为它们的下一步行动做铺垫。”夏岚回答道。
卫旭把一瓢水泼向了刚刚从身旁掠过的一台淹没在水中的战斗机甲说道：
“师姐你说得对，我也是这样觉得。外星文明的所有进攻方式都和我们的预期不一样，咱们十二年的行星防御准备感觉根本就没有起到作用。”
夏岚扔下了瓢，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胳膊：
“那也不能完全这样说，如果没有充分的准备和组织。至少这次南北极冰盖融化引发的大潮袭来的时候，沿海城市基本没人能幸存下来。”
冲锋舟开进了国防部大院，停在了大楼前。还没有隐没在水中的台阶，像一联联小瀑布一般冲着从房檐上倾泻而下的雨水。夏岚和卫旭脱下雨衣就直奔会议室而去。
军官和专家们围在卫旭画出了最新涨潮线的地图前研究了好一阵，司令员哀叹了一声：
“南北极冰盖几乎完全融化，海平面上升了六十多米。海门城市群、沪城城市群、珠江城市群都不复存在了，华北平原、长江中下游平原沦为一片泽国，齐鲁省只剩下了齐州一座孤岛。
欧洲大陆面积减少1/3，北美东西海岸大部分沉入水中，德州沙漠和亚马孙雨林变成一片沼泽，大量的岛国变成一片汪洋。
我们花了十多年时间研发的最新装备，精心在海岸线部署的城市堡垒，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就完全瓦解。而一大半的敌人都还在近地轨道的星环上...”
司令员停顿了片刻，看向左明义：
“左参谋长，人员损失的数量统计起来了吗？”
左明义面色阴沉：
“京华城内的重要部门通讯有一定的改善，但是对外的通讯依然只能靠信鸽。前两天开始的连绵降雨严重影响了信鸽通讯的效率。目前我们掌握情况最清楚的是离，京华最近的海门城市群，有75%的人完成了撤离。
其中绝大部分是d类部队和武装平民、民兵以及预备役。重型装备除了少量两栖装甲车，基本损失殆尽。
从沪城城市群方面今天在城外巡逻的部队捡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信鸽，从信息内容来看，他们在刚刚涨潮的时候就自发组织了撤离。但是沪城西面和北面都是大面积的低海拔平原，他们的撤离路线虽然短但是很窄，预计只有不到六成的人能够完成撤离。
其他地方暂时没有收到消息，不过情况也应该差不多。好在我们提前训练并组织了广大的人民，要不然这滔天大潮袭来的时候，全球将有至少10亿人无法逃生。”
司令官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好几秒，当他再次睁眼的时候，眼中已饱含坚定。
“我们现在没有时间为损失感到悲哀和丧气，我们要守住的是人类生存的防线，这是一条没有战略纵深，不能撤退的防线。战斗才刚刚开始，敌人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机会。
现在首先要继续想办法恢复通讯和修复更多的设备，其次要尽可能地救助仍被大潮困住的军民，特别是已经沦为孤岛的济州。”
司令看向了夏岚和沈曼绫一众专家。
“同时，我们也要想办法弄清楚近地轨道上敌人的动向，以及这场雨到底是为什么下。还有尽可能地预测敌人下一步的动向，这一点只有诸位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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