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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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城的潮流像瘟疫，具有传染性。郝强这样认为。
食品厂被私人承包后，几位胖大妈像从地缝里消失了。几乎一夜之间，又冒出来好几个红脸蛋农村娃，都和郝强一样是由亲人或者亲戚、同乡、同学介绍来的。最后来的一个女孩，是她的男同学带出来的，满脸的不自在、羞涩，郝强一眼看出他们两个是恋人关系。由此他想到了云枝，他觉得要是云枝来了，肯定也是羞羞答答的这个样子。
也许是老天的刻意安排。也许是命运在捉弄人。郝强哪里知道，此时，云枝正被自己意外怀孕的事弄得焦头烂额……
两个月没有来例假，云枝觉得像少了什么事，没具体想起来到底是少了什么事。要不是因为呕吐引起刘志南的怀疑，云枝还自己把自己蒙在鼓里，像个没事人似的，每天着迷地想像着郝强父亲信里说的关于郝强的许多事，企盼着有一天和郝强能见面，甚至忘了刘志南的存在。偏偏这个时候刘志南像她肚子里捣乱的蛔虫一样打破了她的梦，“你的那个有多久没来了？”
云枝一脸迷茫，“你说的那个是哪个呀？没头没脑的！”
“就那个，例假！”刘志南说后面两个字的时候，仿佛赤手从火红的炉膛里取炭火，一伸手拿上就烫得赶快扔掉了！
心像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云枝惊慌失措地睁大眼睛望着刘志南，忽然想起确实是好久没有事情麻烦她了，却一直不知道是什么事，原来是例假！又立即想到最近头晕、疲乏的事，再回想从姐姐、嫂子那儿听到过关于怀孕的征兆，她被自己吓了一跳：难道怀孕了？仿佛要遭遇毁灭性的灾难，她嘴上连连阻挡说，“那不会，那不会！”同时心里害怕，知道那很会。
刘志南心里也害怕了，说，“要不，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
云枝吓得忘了羞愤，直逼着问刘志南：“你不是用那东西了吗?”
“我，我第一次没有！”刘志南嗫嚅着说，声音小得像蚊蝇叫。
“啊？原来你是千方百计想害我！……”云枝想起第一次被刘志南连哄带骗到他宿舍的事，猛地一吓，像由一个快乐的人间世界,跳到了可怕可恶的陌生的世界，几百、几千种她没有想到的可怕的事都奔心中来了，来的是那么多，那么急，那么乱。
她知道父亲和哥哥的思想是多么封建，又特别好面子，这事让他们知道了，她清楚会是什么下场。再说，她自己也没脸做人了！
云枝心中的乱，最后成了空白。店里进来顾客问清油、面粉的价钱，她都听不见。她呆呆地看着几大缸胡麻油、菜籽油，如山的大米、面粉，把它们都看得似乎要走动起来了，却想不出什么，也不愿想什么。
刘志南像已判了死罪的犯人，无从抵赖，索性死了心听天由命。云枝骂他不还口，打他不还手。真像个死人。
云枝浑浑噩噩想了一天，最后听信刘志南说万一没有怀孕。报着侥幸心理，像做贼一样潜伏到医院，又像做贼一样让大夫做了尿检。
侥幸心理还是被彻底打败。
她早已麻木，颓废地想：人生中那么要紧的事，竟这般不声不响地来临了，在我的肚子里竟然怀上了一个小孩？我竟成为了一个母亲？
大夫大概从云枝慌乱的表情中看出了端倪，问，“是不是要堕胎？”
刘志南替云枝点了头。
接过大夫开的打胎处方，走向药房的时候，云枝觉得自己不但是一个贼，还是一个刽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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