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三章 吾为此方以祭汝
刘光汉和谢传伟陪着闵营长，留守在两河口。
两天以后，传来消息：刘存厚的部队被打败了。刘光汉预料到，周柄文得知这一消息后，肯定会同熊国兵抄小路从乌龙镇赶往金溪坝。刘光汉见老友心切，辞别了闵营长，兴冲冲地和谢传伟提前赶往金溪坝，准备在那儿等候周柄文。
哪里晓得，刘光汉和谢传伟到了金溪坝，看见到处是尸体，遍地是伤员，刘光汉还从谢三的口中得知，李家山和子午山的情景更是惨不忍睹。
刘光汉是个正义之士，他看到那些无辜的生灵死在枪口下，感到揪心地痛，他在金溪坝默默无言地帮着李家山人和“太平大醮”幸存下来的人，为死者料理起后事。
周柄文来了以后，尽管他与刘光汉久别重逢，但面对此情此景，他俩谁都难有好的心情诉说离别的情怀。这时候，周柄文无论如何也不能与慧儿举办婚礼了，他一头和刘光汉扎进了治丧的行列。花蓉也是一个明白人，她不仅支持周柄文，还让谢承治也去帮忙。
在与他们同行的人中间，最伤心的莫过于是强娃子了！他高高兴兴地和熊国兵领着周柄文一行人赶到金溪坝，看见的却是大爷爷病卧在床，当他得知父亲李崇奎牺牲的消息后，更是哭得死去活来。
强娃子在高疯子和谢三的帮助下，披麻戴孝地扶着父亲的遗体回到李家山。这里更是惨不忍睹。
年幼的强娃子看见的是遍地的尸体，没有一个人影，迎接他的只是三只猫和两只狗。他没有看见母亲、奶奶、祖奶奶和弟弟文壮，也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他除了守在父亲的尸体旁哭啼，什么也不想做。
一天以后，熊国兵和幸存的七个李家山的兵勇，抬着生病的李德权回来了。熊国兵把李德权安放在李德权的家中，对强娃子嘱咐几句后，就和这个七个兵勇开始收拾死去的李家山人。
强娃子看着大爷爷病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只好抹去眼泪，强忍着悲痛，一边给大爷爷熬药，一边盼望能够早日见到母亲和弟弟。
那一夜，翠莲趁着惨淡的月光，带着文壮和玉儿逃到后山的溶洞里，早先藏在溶洞里的李家山男女老少，看见翠莲来了，也有了主心骨。
翠莲和他们躲了三天三夜，大家实在憋不住了，翠莲只好带着又累又饿、又惊又怕的人们和两个娃儿回到李家祠堂。
翠莲见了病倒在床上的李德权，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问候他一句，李德权仅仅抬头看了翠莲一眼，又悲痛欲绝地昏死了过去。
强娃子在旁边见了，又是给李德权掐“人中”，又是大声地呼唤：“大爷爷！大爷爷！”
翠莲不顾一切地丢下跟着和她一起回来人们和两个娃儿，大声地把熊国兵和七个兵勇喊来，大家费了不少的功夫，终于把李德权救活了过来。
李德权被救醒后，强打起精神下床，走出屋子。他看着满地的尸体，什么话也没有说，就含着眼泪，带领大家掩埋死去的亲人。
这一次，李家山死去了将近四百口人，大部分是青壮年男人和年轻的女人。剩下的孤儿寡母，老的老，小的小，连抬得动棺材的劳力都找不到几个。
他们为了给死去的亲人做点像样的棺材，把黑松林里碗口粗的树都砍光了，都还不够做棺材。
李德权又带领他们去砍后山的树，把李家山砍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光头山”。
秋雾弥漫在子午山上，飘向黑森森的树林，飘向斑驳的山崖，留下一片阴冷的潮湿。连接上天边的乌云，黑沉沉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李德权拖着病痛的身体和谢传伟陪着刘光汉、周柄文、谢承治踏着小路上腐烂发黑的枯叶，来到子午山道观后的山坡上。
高疯子早已带着“太平大醮”生还的教徒们，披麻戴孝地跪在他们用大条石为卫武全砌的一座坟墓前。
大家上前拜祭过卫武全后，刘光汉独自一人站在墓碑下。
失声痛哭地念起他为卫武全写的祭文：“伤哉武全，惜哉武全，宁为玉碎，誓不瓦全。生而何欢，死而何惧？蛲蛲易折，皎皎易污，吾为此方以祭汝，而檄军阀之酷毒……”
李德权一行料理完卫武全的丧事，又来到了李家山。
这里死去的亲人虽然已经全部掩埋，但漫山遍野看到的却是一座座坟茔，更是令人伤心欲绝。
周柄文站在李家祠堂的坝院里，悲愤难当，他痛苦地伸开双手，大声地喊道：
“为什么？
为什么？几百年前的仇恨要延续到今天？
为什么？祖先的恩怨要承传给子孙？
为什么？人要相互残杀？
为什么？兄弟之间要争个你死我活？
为什么？同是一样的人要分个高低贵贱？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看着漫山的坟茔，
地上没有洗尽的血迹，
我的手在颤抖，我的心在哭泣。
昨天，你们还是活蹦乱跳的生灵，
今天，你们就永远躺在冰冷的土地上。
你们的躯体被人糟蹋，你们的名声被人沾污，
你们为他人作出了无畏的牺牲，
你们的家人却不知流落到何方。
你们默默无闻地来到了这个罪恶的人世上，
你们无声无息地又回到了来的地方。
早晓得，人生就是这样，
你们不如不要来到这肮脏的人世上，
不如胎死母亲的腹中。
这一切都是当权者在作祟，
他们为了自己的权力，
可以不惜一切手段，草菅人命。
这一切又是富人在操纵，
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
可以不惜一切手段，愚弄穷人。
人活着，只要衣食无忧，
还有何求？
就是人的贪婪，种下了这些恶果，
当权者编造谎言，富人们抛出诱饵，
最终无辜的还是穷人。
风儿呀！不要哭泣了，
鸟儿呀，不要悲啼了，
月儿呀！也不要躲藏了，
赶快用你们的良知，用你们的聪明，
告诫自以为是的人们，
不要再为无谓的纠纷争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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