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了几块饼干，喝了杯咖啡，洛鲸贝再次返回手术间。
其他人都已就位，准备妥当。
30床大妈躺在手术床上，已经摆好体位。
她听见动静，努着脸望向洛医生，眼神殷切。
洛鲸贝对上病人的目光，微微点头，嘴角笑出好看的弧度。
大妈面容舒展，安心躺了回去。
洛鲸贝上台，操作快、准、稳，取出旧的双J管，石头被乖乖擒获、打碎，置入新的管子，一气呵成。
术程一切顺利。
收镜时，他隐约听见温昊对岳栖说，洛医生手术做得真漂亮！
来自对手的高度认可，洛鲸贝觉得好似被灌下一肚子蜜，笑意藏不住。
“岳栖，明天周五了，你周末有啥安排？”温昊一边收拾一边和岳栖寒暄。
岳栖稍稍偏头想了想，这个周末不值班。
她不大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遂向着温昊走近了些，才轻声答：“没安排，周末就是早上查个房。”
“那约饭啊？”温昊笑眯眯地看着她，“啊，对了，去不去看电影？”
五步开外。
洛鲸贝的一双眼仿佛通了电的灯泡，他快速环视一圈，发现除了对话的两个主角，手术间里的其余人无一不竖着耳朵，大约都在凝神偷听。
岳栖随口问：“什么电影？”
“好几部新上映的，我们都想看呢。”男生笑得像在宠溺女生，“给你个机会，让你选。”
两个人沉浸聊天，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周围绕了一圈的探照眼、窃听耳。
岳栖粉唇一弯，哂笑道：“好呀，好久没看电影了。”
温昊快活地点头，很满意如愿约到佳人。
“对了，你等一下，我有个东西拿给你。”他说着，一溜小跑出了手术间。
随着温昊离开，小林和麻醉师将病人送去了复苏室，护士们也相继离开。
不一会儿，手术间里除了等人的岳栖，就只剩下洛鲸贝磨磨蹭蹭，不着急撤离。
岳栖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和花帽的对话再度映入眼帘。
她心中不太舒服，又将手机塞回兜里。
温昊很快折返，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硬挺包装袋，袋子很小巧，正中印着描金字，是个热门化妆品品牌。
岳栖盯着温昊手里的东西，还不等他开口，便抢先问道：“你要送我——礼物啊？”
刚看完微信的姑娘，脑海里顺势就涌起了一整个办公室对洛鲸贝和孔乔的花式调侃。
她暗暗瞥了好几眼，每次看过去，洛鲸贝都是安之若素，貌似还很乐在其中的样子。
岳栖现在心气儿不顺，很有一股想要胡乱发泄的冲动。
哼！洛鲸贝今天有美女赠礼又怎样！
说不定，她也有。
听到岳栖的问话。
“呵——”温昊讪笑了一瞬，挠挠头，“还真是。”
岳栖的余光扫到洛鲸贝，他似乎正愣在原地，盯着他们看，丝毫未做掩饰。
她摆正目光，把手伸向温昊，泰然道：“拿来给我看看。”
大约是没想到岳栖会这么豪爽，完全不忸怩客套。
慌乱中，温昊将包装袋猛地戳到岳栖面前，神色紧张，气息不稳。
“斩男色，送给你。”
岳栖乍一听，眼皮一抖，有点懵。
她接过袋子，探手进内，拿出一管包装完好的唇膏。
啊？
原来包装袋和内容物是对应的关系。
她还以为是温昊参加学术会议得到的一些实用小礼品呢，随意找个袋子装着，见着谁想要就一给。她们实习生之间常有的事。
岳栖有点愣住，上下睫毛呆呆眨动了几个回合，才讪讪憋出一句回话：“你还知道斩男色？”
真正将这般礼物拿在手里，岳栖忍不住为自己意气用事的行为开始后悔。
这个礼物，稍微，就有那么点儿——
她纠结着，翻来覆去查看唇膏色号，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我们护士长去香港开会，带回来的手信。”温昊笑吟吟地解释。
“... ...给你的？”岳栖抬眸，难以置信，“你们护士长送你唇膏？”
温昊羞赧低语，“她让我送给女朋友。”他又低笑两声，“问题是，我哪有女朋友！”
男生憨笑着鼓起嘴巴，呆萌俊朗的脸庞如被初来的花信风吹过，静待花开一般，盎然、富有朝气。
他其实偷偷隐瞒了，当他说没有女朋友时，护士长改口让他送给喜欢的女生。
温昊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岳栖忽然记起来，她和洛鲸贝一起去古玩店的时候，当她问到砗磲的来历时，洛鲸贝也说过类似的话。
而且，他最后还变态地问她，要不要做他的女朋友... ...
岳栖下意识晃晃脑袋，迫使自己终止回忆。
就这么想了一下，她的耳朵尖已经有要烧起来的迹象了。
眼下，听起来，这可是一只被赋予了意义的唇膏。
岳栖径直将唇膏放回包装袋，递还温昊，直截道：“那送给我可不合适。”
温昊看了眼袋子，没有伸手接。
他仍旧带着笑意，又望向岳栖，同时温和地将袋子缓缓推回。
“我怕放到过期，都送不出去，我身边没几个熟悉的女生，送谁呀。”
最后，他手腕用力，向着岳栖使劲推了一下。
“你拿着吧，自己用、送朋友都行，至少比放在我这儿浪费了好吧！”
温昊的话，字字句句，的确是一丝暧昧都听不出来。
而且，从他的语气，岳栖甚至觉得，仿佛她收下这管唇膏，就能帮他解决一个“送不出去就糟蹋了”的头疼问题。
想想看，在同样没有既定目标的情况下，这个礼物，的确是她比他更容易送出去，且能派上用场。毕竟她身边基本都是女生朋友，拿给谁大约都会开心的。
岳栖又犹豫了一会儿。
直到温昊嗔怪她一点儿也不像年轻人，一管唇膏而已，心思搞那么复杂。
她这才有所释怀，欣然将包装袋收在身侧，而后，笑盈盈地和温昊道谢。
“你说得好有道理，那我就笑纳了，谢谢哈。”
角落里的某人一眨不眨追到剧终，最后一刻，瞠圆了一双眼。
对故事结局无比失望的旁观者，垮垮沉下脸。
随后，无比颓丧地吐出一口憋了好久的郁气。
他看到岳栖将包装袋抱在怀里，美得鼻涕泡都要冒出来了。
男人咬紧下唇，压下眼皮，心里翻江倒海。
然而，最终，他也只是瞪着妒红的双眼，将手套狠狠扔进医疗废物桶。
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两只脚板重重跺着地面，匍匐着胸口。
不情不愿，孤身打道回科。
真要命，自记事以来，洛鲸贝还从未怂成过这副熊样。
但是，没有办法。
他没有丁点儿立场去干涉人姑娘的私生活。
如今的他，束手束脚、顾虑重重，眼巴巴恼火着，却什么也不能做。
洛鲸贝绝不敢轻举妄动。
生怕一招不慎，自己挖空心思、苦心积虑累积起来的“改观分数”，一扑玩完，分分钟被扣成危殆的负分。
那他极其奢望的“更进一步”又不知道要被拖延到猴年马月。
他等得太辛苦，简直都快要想疯了。
因此，再忍不住，也要忍。
一定要忍到他有资格、有名分去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的时候。
*
周五，早查房。
30床大妈一改往日的冷漠，从医生们进门，她的嘴就一直没停下来过。
“洛医生就是年轻有为，我就知道你能把我这病治好，之前走了弯路，撞见的医生，太不行，不靠谱。”
小林已经凑上前检查病人，洛鲸贝笑笑，站在原地。
“洛医生，我之前态度不太好，没办法，我老太婆无依无靠，心里悬着呀，我怕，又像上次一样，拉进手术室，医生一句结石跑了，就给我身体里放了根管子，让我一个月后再去做手术。”
她大喘了一口气，“我可不敢再找他们了，这不是折腾我老太婆呢嘛！”
原来如此，真实情况和他们估计得差不多。
洛鲸贝向着大妈靠近了些，示意她不要激动。
“阿姨，为了对自己的健康负责，以后不要再抱着考医生的心态来治病了。”
大妈态度有了转变，洛鲸贝打算趁机宣教几句，说不准她能听进去一些。
“个人的病史对医生而言非常宝贵，我们可以结合既往病史，来比对此次的检查结果，确定适应症、禁忌症，从而诊断治疗疾病。”
“像您那样，什么都不肯说，医生是很容易误判的，若是再贻误治疗，那就更糟糕了。”
此时，大妈对洛医生的好感度、信任度都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听完他的劝教，她总归是给了几分薄面，微微点了下头。
然而，事实上，谁也别想改变大妈的既定思路。
她顺手拍了拍被子上的褶儿，继续直抒己见，“洛医生，你真是优秀，医生就该像你这样，才不辜负我们病人的信任。”她冷哼了一声，才又说，“有些医生，那不是救人，是害人呢，遇到了就是倒霉。”
大妈前半句还堆着笑，后半句已变得忿忿不平。
洛鲸贝被夸得耳根发红。
却之不恭、受之有愧。
他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再多说一些。
“阿姨，其实，不能这样讲，您的结石是在输尿管上段，这个位置的结石是比较容易滑到肾里的，能顺利把它取出来，除了技术，有时候也需要运气。”
他换了口气，继续说：“而且，您的输尿管有狭窄，一旦结石跑了，就不适合立刻做软镜取，所以，之前的医生给您放个双J管，一个月后再取，是完全符合医疗原则的操作。”
“我们也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也是这样给病人治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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