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元盯着李荣冷冷地看了会儿，把轮椅推到了安全地带：“我倒是忘了，何建比你惜你的命。”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保持着沉默，胡元摁着李荣的轮椅，不让他动，直至何健安进游泳馆。
胡元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
久别的日子似乎比实际中的要长，何健安的白发和皱纹，让胡元不禁在心里默算了一遍他们有多少年没见了，会忍不住怀疑，这个数字是不是少了一倍。
何健安看到胡元后，愣了半晌。
只是脸上增添了一点该有的岁月痕迹，眼睛里装满了精明世故，相比起当年那个内向寡言的年轻人，变化并不算太大。
“何教练，好久不见。”胡元的双眼上上下下打量着何健安，主动打招呼，带着试探的语气。
何健安眼睛也一眨未眨地看着胡元，整个人处于如履薄冰的状态，相比起平常咋咋呼呼的大嗓门，此刻的声音要小上不少：“好久不见……”
胡元忽然一笑，几分讽刺，几分感叹：“何教练老得真快啊，看来时间跟人一样，也是会偏心的。”
一向爱笑的何健安现在倒是一点都笑不出来，认真问候道：“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劳烦何教练客套了。”
“并不是客套，是真心想知道。”
胡元的神色微异，但很快被不屑代替：“何教练费心了，当年我们还是教练与队员关系的时候，何教练除了教训，就不曾对我真心过，现在突然真心，我可消耗不起。”
何健安巡视了一圈游泳馆，说道：“这是市里最好的体校了，你这些年也很努力吧，没想到有一天你也会当教练。”
“当教练比当运动员要好得多，更随心所欲。看得惯谁就培养谁，看不惯谁就会忽视谁，这种主动权掌握在手的感觉真不赖，何教练曾经身为国家队教练，在这方面应该也深有体会才是。”
一旁的李荣忍不住开口：“胡元，少阴阳怪气了，倒不用把何教练拿过来跟你比。身为一名教练，对不同队员的训练工作有所取舍很正常，你刚进队那会儿表现不好，又沉默寡言，换谁都会觉得你是一个内向敏感没有培养前途的人。
何教练对你适量指责是在激励你，如果过量跟你有言语沟通又担心伤害到你。你没必要把责任全推在何教练身上，自己却不加以反思。”
“对我适量指责是在激励我？”胡元笑，“比如在赛场上，我拿了冠军，你没拿到冠军，他安慰你是比赛失误，却一个劲怀疑我使用兴奋剂？”
李荣安静片刻，说道：“你难道没使用兴奋剂吗？”
胡元的眼神越来越冷，何健安不太承受得住，避开。
“我哪里使用兴奋剂了？明明是何教练故意让我服用兴奋剂，我后面拒绝举报了而已。”胡元看向何建安的口袋，“何教练，手机放在那么浅的口袋里容易掉，还是用手拿好吧。”
何健安的手一抖，摸了摸裤子后面的口袋，又把手放下。
“既然没有使用兴奋剂，那为什么何教练和我见个面弄得你这么紧张？何教练是过来找我的，可以麻烦你避开一下吗？”
李荣的身体再次后仰，胡元又一次把李荣的轮椅推到游泳池边缘。
“胡元，你……你你干什么？冷静一点！这样会出人命的！”何健安着急道。
胡元笑着对李荣说道：“看吧，我说过，何教练比你更珍惜你的命。”
接着胡元又问何健安：“你们的电话内容我听到了，你和李荣打算怎么把我弄垮？”
“何教练，不用搭理他，学校值班的人这么多，他把我推下去，朝外面喊叫一声就会有人帮忙。”李荣平静道，“反正证据我已经收集到了，胡元当年诬陷你使用兴奋剂这件事很快就会曝光，现在要是跟他周旋下去，可能会前功尽弃。”
胡元伸手，猛地掐住李荣脖子：“什么证据？拿出来。”
李荣咳了两声，脸色已经变红，依旧保持淡然：“你不是没服用过兴奋剂么，为什么这么关心我收集到了什么证据？”
“少废话，谁知道你会不会用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陷害我。”
李荣哂笑：“陷害这种事难道不是你擅长的吗？你当年陷害何教练用兴奋剂，不知道让多少人这辈子都跟着受到了牵连，你也应该要为这件事负责了。”
“少在这里套我话，说过，我没有使用兴奋剂。”胡元狠厉道，“把你搜集到的东西给我拿出来！”
“胡元，住住……住手！”何健安急道，“好歹你们以前也是一个队的队员，现在也在一个游泳队里工作，怎么一点情分都不讲？”
“情分？”胡元像是听到好玩讽刺的笑话，“何教练，话这么说就不对了。要是我不讲情分，李荣来一中报道的第一天，我就得把他笑话回去了，当他像条没有腿的狗一样摔倒在地时，应该是我来笑吟吟地扶他起来，而不是专门喊个清洁工过来帮忙。
我现在是一中游泳队的主教，李荣是副教，到今天中午为止，我还没有对他做过越职的事，反倒是他在想方设法地计划着把我弄垮。是不是非要把他当个人，把我当条他脚边的虫子，这样才算得上讲情分？”
何健安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口。
胡元见状，冷笑一声，接着说道：“更何况，当年在国家队的时候，也没见你们二位给我讲过什么情分。李教练嫌我经常给游泳队拖后腿，每次见到我就恨不得踹我一脚，何教练觉得我没有培养前途，每次找我谈话等同于委婉劝我退队。
要说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们，不就是在一场世界级比赛上，整个游泳队只有我一个人得了金牌么？非要谈情分的话，那当我兴致冲冲地拿着金牌去找何教练你时，却看到你在翻我的私人物品，一脸迫切地想要寻找到什么，这算不算是情分？”
何健安的头越埋越低，小声道：“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
“所以呢，翻你私人物品怎么了？”李荣打断何健安的话，“正常情况下，一个运动员的私人物品不就只有一些衣物，一些零零碎碎的个人用品么？要是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混进去，翻一下无关紧要吧？
何教练玩心重，他喜欢翻队员们的私人物品调侃两下是常有的事，所以大家每次比赛都只带些最简单的随身物品。归根结底，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太敏感了，算不上何教练的错。”
“常有的事？”胡元气笑，“他翻你们的东西，跟翻我的东西，是同一回事吗？”
“如果不是同一回事，那就是你另外做过什么事。”李荣平静道，“你想把我推下去就推吧，既然你这么急着想知道我搜集了什么证据，告诉你没什么。”
胡元警惕地看着李荣。
“你的水杯。”李荣解释，“何教练手上有你当初服用过的兴奋剂塑料瓶，只要检测出水杯和塑料瓶中残留唾液的dNA是一致的，你的案子就坐实了。不过仔细想想，检测水杯的必要性不大，只要把你告上法庭，获取你的唾液也不是难事。”
胡元露出惊恐的表情。他不知道何健安还保留着那个瓶子，印象中，何健安在垃圾桶发现那个瓶子后，他是抢过来自己处理了的，什么时候又跑到何健安手里去了？
胡元用手掐李荣脖子的力度再次变大：“何建，你如果不把瓶子拿出来，我现在就掐死李荣，反正左右也不会有个好结果，还不如做件我早就想做的事，倒是痛快一些。”
“胡元，住手……”
“怎么，现在承认自己当初服用兴奋剂了？”李荣问。
胡元没有回李荣的话，继续威胁何健：“东西在哪里？给我。”
“何教练，别给他，当年他诬陷你给队员使用兴奋剂，不知道害了多少人，这件事是时候澄清了，也能给你洗掉冤名，呃……”
胡元更加用力，把李荣掐得说不出话：“你给我闭嘴，害了你们也是你们应得的报应。即便澄清了又怎么样，就你们两位现在一个瘸子，一个半条腿踏进了棺材，还指望在游泳界有什么大好前途吗？何建，你以为这些年就你和李荣不好过？你以为我就过得顺风顺水了？
从成为你的队员开始，你那些种种令人反感的言语和行为已经我脑子里生了根，我越想要铲除，它们就越蓬勃生长，做什么都蔓延着你的阴影。如果你当初稍微能对我多关注一点，我想我们现在应该是在泳池面前交谈教学经验，而不是为这种事撕破脸闹翻。
何建，你们的路已经看得到尽头了，我的路还长，当是你能对我补偿点做教练的责任，把东西给我。”
何健安的头埋着，指尖忍不住颤抖。
胡元的气息变深，语气倒缓和了几分：“何教练，我承认当初兴奋剂的事……”
“别说了，这些都是骗你的。”何健安打断。
胡元愣，手松了松：“什么？”
“何教练，你别……”李荣直摆头。
何健安叹口气，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界面上显示着正在通话，胡元看到后，眼睛睁大，隐隐之中似乎明白什么。
挂断电话后，何健安坦白道：“我手上没有什么塑料瓶，小李也没有搜集什么证据，这些都是骗你承认服用兴奋剂的幌子而已，刚刚那通正在拨打的电话，就是在记录证据。”
李荣用手捂着脸，想要说什么，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轻叹一声。
刚才与胡元的对话中，他一直刺激着胡元，把话题往让胡元能够承认服用兴奋剂的方向引导，当胡元终于坦白时，何健安却突然打断，将计划全说了出来。
“这样啊。”胡元掂量着何健安的手机，“那接听电话的，是育英游泳队那边的人吗？”
何健安没有说话，但等同于默认。
“黄博阳最近的成绩进步确实很大，只是以滑动手臂一次，打腿七次的这样的频率来练习200m仰泳，精力消耗过快，最终呈现的结果是不稳定的，偶尔可能会产生奇迹，但也可能连平常都不如。”
“什么？”胡元突然换话题，何健安没跟上。
“没什么。”胡元现在知道了白诺和黄博阳是在演戏，也大概猜出了这些人的盘算，“沈茵出的主意吗？”
“谁出的注意不重要，我这次不揭穿你，就当是为曾经的事向你道个歉好了。”
何健安的目光随着游泳池水面的波光一起晃动，“你说得对，我当年对你的关注确实不够，存在一定偏见，也正因为如此，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这件事一直盘旋在我的心头，这些年，我也没睡几个安稳觉，还希望你能成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好教练。”
李荣无奈道：“何教练，你现在心软这么做，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澄清的机会了。”
胡元沉吟了会儿，笑：“李教练说的是，以后再跟你们讲话，我一定会十分注意的。”
突然，胡元的手一用力，把李荣推进了泳池里，李荣的身体瞬间被水淹没。
“小李！”何健安见后，焦急地跳下泳池。
胡元看到水中的两人，冷哼一声：“何教练的道歉我接受了，奇怪的是，我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好到哪里去，何教练和自己最中意的队员在水里多玩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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