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的动作僵住，没有回话。
沈茵看着周扬正在清理的东西：“怎么最近穿的泳裤还有保温杯也要带回去了，离下次放长假还有一段时间，是在提前清东西吗？”
沈茵的问题倒是成了周扬一个很好的借口：“嗯……带回去洗洗，现在天气热，暂时用不到保温杯，放在这里也是占位置。”
“何叔虽然爱说笑，但是话说的都挺在理的，目前游泳队里，他最欣赏的就是你和黄博阳，昨天他一看那张宣传单，就觉得以你的水平有很大希望进国家队。”
周扬笑了笑：“沈指导怎么突然说这个？”
“给你加油打气，摒除杂念，一心一意朝着自己的方向努力。”
周扬噤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那你继续收拾吧，我去和队员们商量训练的事情了，收拾好后，准备回家的时候跟我说声。”
周扬答应。
沈茵走出储藏室后，声音越来越远：“何叔，你东西掉了。”
“哦哦，谢谢啊，年纪大了，笨手笨脚的，准是刚刚扫地那会儿……”
把里面的东西收拾干净后，周扬抱着书包，靠在了柜子上。
手机忽然响了，有人发消息过来，是胡元。
“明天我会让一中这边的队长带着合约书过去，他那孩子口舌没那么灵活，单独靠着他一个跟那丫头较量，把李教练招到手的概率不高，所以就看你的发挥了，我也可以借此知道，你这次是不是真的想要进一中游泳队。”
盯着这条短信看了很久，周扬闭上眼，把手机扔进了书包里。
准备出储藏室时，何健安正好拿着把扫帚过来扫地，热情地打招呼道：“我说刚刚和大家一起聊天的时候怎么没有看到你小子的人呢，原来躲在这，赶紧出去外边凑热闹去，别碍着我扫地。”
周扬被何健安逗笑：“行，我这就走，不碍您了。”
何健安弯腰开始做清洁的时候，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掉出个东西，是一张照片。
“何叔，你有东西掉了。”周扬帮忙捡起，当把照片翻过来看到上面的小男孩后，愣了下。
“哎哟，我这一天到晚掉东掉西的，谢谢啦。”何健安从周扬手上拿过照片，笑道，“怎么样，我儿子帅吧？”
周扬看着何健安，笑了笑：“挺帅的。”
见何健安把照片又准备装回口袋，忙道：“何叔，你口袋下面烂了，装进去还是容易掉出来，换个口袋吧。”
何健安立刻把手放进后面口袋，发现整个手掌可以穿过去，诧异道：“难怪，难怪，我还以为照片是往上面掉出来的，装的时候还刻意往下挤呢，自己给自己帮倒忙。”
“看来何叔是太想自己儿子了，连口袋都掏出来了个洞。”
“哈哈。”何健安把照片放在了另一边的口袋，“换到左手边还怪不习惯，脑筋总要多花个几秒绕绕才知道该用哪只手，到底还是不能想见就能立刻见着。”
周扬看着何健安穿的这条快要褪成白色的牛仔裤，笑道：“那说明何叔该换新裤子了。”
何健安摆摆手：“口袋那里缝两根线就成，哪需要整得那么麻烦。”
周扬脱口而出：“我可以帮何叔买条裤子。”
何健安正好扫地扫到周扬的脚旁边，用扫帚把周扬的脚敲了敲：“当我老叫花子呢！”
“没有没有！”周扬认真道，“何叔，我没有那个意思！”
看着周扬着急为自己辩护的模样，何健安没忍住笑了：“老实娃子。”
周扬嘿嘿了两声，内心兀自叹气，想自己可真没那么老实。
“难怪游泳游得那么好，平时特别踏实努力吧？”何健安又问。
周扬经常被夸“踏实努力”，但这四个字总给他一种分量很重的感觉，哪怕有一天他偷了一分钟的懒都觉得自己没有达到这个要求，于是赶紧否认道：“也没有啦，只是尽力在做一些自己认为该做的事。”
“每天的训练时间有十个小时么？”
“啊？十个小时还是太少……”
“哈哈哈！夸你还不承认。”何健安打断周扬，“你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之前认识一个国家队队员，他也像你这么努力，训练不分昼夜，游泳队里最刻苦的就是他……”
“那他后来表现怎么样？”周扬情不自禁就把这人代入自己，毕竟他的理想也是进国家队，他也喜欢听努力能够取得回报的故事。
何健安叹了口气：“你知道想要在游泳上取得好成绩，光靠努力是不行的，天赋也很重要，其实各行各业也都这样啦。可惜的是，那个运动员有你的努力，没你的天赋，所以一直表现平平，教练对他更多是同情而不是认可，毕竟教练最喜欢的还是成绩呀，以至于不怎么看重他。”
故事讲到这里让周扬颇感遗憾，莫名想到自己刚上高中的那会儿的事，也是拼命练游泳，但就是出不了成绩，选拔赛过不了，学校游泳队进不了，后来还是胡元帮他训练，点通了他，才能取得现在这样的成绩。
想到胡元，周扬的心情又变得复杂起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胡元是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但从胡元的为人做事方面来讲，他又是极其厌恶的，然而这两点又不像正负相加一下就能得出结果那么简单。
“所以这名运动员最后退出国家对了吗？”周扬顺着何健安的话进行猜测。
“他是队里第一个在世界赛上夺冠的人。”
“啊？”这下子周扬彻底惊呆了，“不是说他游泳水平一般的吗？”
“后来他突然改变了自己的方向。”何健安解释，“他原本擅长的是自由泳，但是练习自由泳的人太多，他自由泳的水平也无法出人头地，然后他开始练蝶泳，第一场比赛就获得了冠军，从此事业路上顺风顺水，不起眼的他变成了队里最耀眼的那个，教练也从此对他器重起来。”
虽然同何健安口中的这位运动员素不相识，但周扬还是不免对这名运动员所取得的成就感到欣慰：“挺好的，人在付出努力的时候，总会希望得到回报，那位运动员和教练都挺开心吧？”
“那位运动员最后被教练剔出了国家队。”
“啊？”周扬再次对何健安的话感到震惊，“不是获得了冠军吗？为什么要把这么优秀的队员剔出国家队？”
“你知道这个运动员是靠什么获得的冠军吗？”
“什么？”周扬问道，但又隐隐约约猜到什么。
“兴奋剂咯。”
何健安的话几乎和周扬的猜想同时蹦出，周扬倒也没那么意外了。
“但是兴奋剂的功效真的有这么大吗？能直接让一个水平一般的人频频在赛场上夺冠？”周扬疑惑道，“按照何叔刚刚的描述，主要原因应该是改变了游泳项目吧？”
何健安点头：“你说的没错，主要原因是改变了游泳项目，实际上，他只有在第一次蝶泳比赛前服用过兴奋剂，后面都是他的真实成绩。其实他打算一直游自由泳来着，突然改练蝶泳是因为兴奋剂致幻，属于阴差阳错但歪打正着的一个行为。”
“这样啊。”
“是啊，虽然兴奋剂与他的比赛成绩关联并不大，但他的做法属于违禁行为，你也知道‘兴奋剂’和‘运动员’在大众舆论中的关系，更何况队员们说白了也是大众，像这种经常得冠军的人本来就树大招风，这事又一出，他所有的努力都变成了兴奋剂里的成分，遭到大家的谩骂和深恶痛绝。”
周扬唏嘘：“这名队员的结局挺惨的……”
“谁跟你说这名队员的结局惨啦，他可好着呢。”
“哈？”周扬感觉自己的耳朵坐了趟过山车，这个故事像是没完没了了，“不是因为兴奋剂被剔出国家队了吗？那他结局是怎样的？”
“按道理说他就要被剔出去了，结果，他来个偷天换日，反倒把……”说到这儿，何健安看了眼时间，赶紧加快了扫地速度，“哎哟，一不小心都这个点了，隔壁的训练室还没扫呢，我要去扫地了，后面等有时间再跟你接着讲故事。”
看到何健安冲冲跑出去的身影，周扬不太确定后面还没有这个时间，但同何健安的谈话确实把之前消极的情绪分散了不少。
晚上回家的时候，沈茵看到周扬装满东西的大书包，问道：“这么多东西很重吧，要不要叫辆车？”
周扬觉得两人叫辆车一起回去也可以，但在走到校门口看到什么时，周扬又改变了想法：“那个，沈指导，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今天晚上和朋友还有约，去朋友家的路正好和去你家的路正好相反。”
沈茵看着周扬，答应：“好吧，那你注意安全。”
“沈指导也是。”周扬笑，“虽然我相信如果你遇到坏人，坏人会比你更危险。”
“女生可不喜欢别人说她打架厉害。”
“好，我不说。”
沈茵见周扬的视线一直在往她身后的一个地方瞟，自己也好奇地转身：“你在看什么？”
周扬盯着街对面的一棵大树：“你之前和陆舟是不是约定过每天都要一起回家？”
沈茵不知道周扬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约定很多时候都只是闲来无事的两人一时兴起的共同想法，单一个人要维持自己的想法不变就已经很困难，更何况两个人。”
一阵安静。
“沈指导就……”周扬纠结自己后面的话该不该说下去，迟疑了会儿后，还是说了，“你就这么经受不起打击吗？明明各方面都很坚强，为什么轮到感情的时候，就这么脆弱？一点事就让你逃避成这样？”
沈茵愣，有些不明白周扬在说什么：“你在自言自语么？”
“第一次觉得我有能超过你的地方，我比你耐打击多了。我在好多次已经明确说过不喜欢我的人面前仍表现得把她喜欢得要命，你却因为喜欢的人生气后一个不理智的举动，而果断放弃或者逃避自己的这份感情，沈指导还真是个胆小鬼。”
沈茵看了周扬会儿，微微撇过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听起来是很幼稚的话。”
周扬口袋里掏出一根橡皮筋，递给沈茵：“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你披头发，好看了不少，但精气神也消失了不少，应该是没睡好的缘故吧？”
沈茵怔怔看着这根橡皮筋，从早上进学校开始就一直没找到，索性就把头发一直披着了，没有想到在周扬手上，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到了周扬手上。
“那棵大树下的公交坐椅上，我早晨六点钟捡到的时候还带着你身体的余温。”周扬看出沈茵的疑惑，“你挺爱干净的，但今天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在约定的地方等了整整一个晚上吧，应该是风吹得冷了，所以才把头发放了下来。”
她以为这件自作多情的尴尬事，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呢。
昨天下午和周扬一起回家后，不知怎的，她又鬼使神差地来到了那棵大树底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怀着那份莫名其妙的期待和担心，期待陆舟等她，担心陆舟被她放鸽子。
甚至今天早上离开的时候，她还想，会不会是昨天下午来迟了，与他错过了。
不管怎样，她都可以找一份自责堵在心里，总归不想觉得是他的不对。理智早就已经告诉她了事实，却被情感上飘渺的幻想鞭笞得体无完肤。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只想像以前一样，把这种没有定所的期待感，赶紧抛开，回归到一种理性，能完全受自己控制的生活当中。
“周扬，你好管闲事了，花这么多心思在感情上的人，是做不好事情的。”沈茵转头就走，“再见。”
等沈茵走后很久，街道上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周扬来到那棵大树旁，对着大树后的那条巷子说道：“你们两个非要以这种方式相处吗，这棵树应该都看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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