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键盘的“啪啪”声中充斥着整个房间，规整又严谨的声明写完已是四十分钟后了，林岚反复的查看中间还有没有能让人曲解的地方，却听见一旁的赵之余轻轻“咦”了一声。
她转头，赵之余正拿着手机慢慢的划，她瞥见她在看社交软件，一把就抢过她的手机放在一边，“别看了。”
“不是……”
“没什么好看的。”
“不……”
“那些人说的话不用当真，你只是他们的情绪垃圾桶，他们在现实里处理不了的情绪全都倒到你这里来，没关系，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倒到别处去了。”
林岚语带安慰的说，赵之余无奈不已，“我能不能说句话？”
林岚抬眼看她，她重新拿过手机打开了社交软件递到林岚面前，“你看。”
屏幕上是一张《念》的单人宣传海报，“单人”自然就是万琳，而评论区，此刻已被群情激奋的网友攻占了。
“你看……剧组还是很有人情的嘛……”
就像靳亦宸，没准他说那些话，是在提醒她什么呢？
林岚看着手机没说话，赵之余试探的开口，“这样的时候，我还以为除了你，大家都唯恐避我不及呢，看起来，也不尽然嘛。”
林岚拿过手机上下翻了翻，自打出事以来，电影官博要么发万琳的单人海报，要么是万琳放c位的海报，颇有些在关键时候撑万琳的味道，每一条海报的博文下面都有数千网友追着骂，这最新的一条下面，网友已经开始抵制电影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时候，不割席已经是最手下留情的了，怎么还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拼命推万琳呢？
而这一切，还是在她和孤森华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
她翻着评论细细的看，评论里除了乱骂的路人，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林亿安的粉丝，统统都在规劝官博不要乱发了，这种时候应该和万琳割席，不要因为撑万琳而导致电影上映之后票房不好，让林亿安白白付出。
林岚眉间的小山耸得越发高了，她摸不透这个官博是什么意思，孤森华是导演，不太管宣传，但作品对他来说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假若官博这样宣传导致电影口碑受损，他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也觉得很感动吧？所以你看……这个圈子里还是有真情真义的。”
赵之余感慨的说，有种在一片苦海里尝到一丁点甜的欣慰，心里越发觉得靳亦宸那些话也并非冷漠，林岚却冷着脸放下手机，“事情都有多面性，不知道全貌之前，还是不要先急着下判断……”
她的声音顿了顿，略显担忧，“也不要太过于感动别人在危难中伸出的双手，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是有目的的，你不会知道这双拉你上来的手，到最后会不会把你推向更深的深渊。”
说完，林岚放下手机继续检查声明，赵之余没说话，觉得林岚太过于理智了，在风口浪尖上都没有离你而去的人，到了风平浪静，又怎么还会再起波澜呢？
不过，靳亦宸那句话，还是一直在她心头徘徊不去，她垂眼翻着官博发的海报，心里的感激还是多过了担忧。
毕竟在这样的时候还没有踩她一脚，她实在是没办法不感动。
林岚检查好了声明，转头看见赵之余依旧在翻那些海报，再一次伸手拿过她的手机，“行了，别看了，比起莫名其妙的感动，做好自己的事更重要。”
赵之余想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我……我现在哪有事可以做？”
“声明和证据我都发到公司了，一切顺利的话，下一步就是开直播了。”
“开直……开什么直播啊？！”
赵之余想起过去吃的那些瓜，最终都以主角开新闻发布会道歉而告终，现在这直播的意义也差不多等同于过去的新闻发布会，可她又没劈腿，她不想因为莫须有的抹黑道歉。
“这些证据不能一次性放出去，讲故事也讲究个循序渐进，尤其是这份录音，要截成好几段，最劲爆的要留在直播里放，才有‘当面锤死他’的效果，这些公司都会处理的，我们只需要耐心的等，慢慢的看。”
赵之余想了想，也觉得林岚说得有道理，“慢慢的等……是等什么？”
“等着看对方的反应，也等着看网友的反应，我们的主要目的是把劈腿这件事淡化，把职场性骚扰这件事放大，得看看，有几成网友们跟着我们的节奏走，有了这些数据，才好决定后续放出什么证据，把故事讲得精彩。”
林岚冷静的说，赵之余略显疑惑，“故事？”
“嗯，编给大众看的故事。立人设，写剧本，都是低端营销，很容易出纰漏，而出了纰漏之后怎么化解，就看各人功力了，讲到底，艺人是吃大众饭的，把故事编圆了，舆论导向带回原来的轨迹，这件事，也就过去了，他们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只要大部分人都跟着故事走，舆论导向回到原来，就是迟早的事。”
林岚耐心的解释，赵之余没搭话，不是因为不想搭话，而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心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震撼于外界与圈内的不同，以及公关的可怕与强大。
曾经在手机屏幕前吃瓜的自己，也常常和紫熙猜测讨论整件事的原貌，总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殊不知，对营销方来说，“让网友猜测原貌”这件事才是他们的本意，他们在意的根本不是网友“怎么猜”，而是网友“猜不猜”，网友和舆论对圈内来说，无非只是“讲故事”的工具罢了。
一丝寒冷从她心底冒出来，带着一丝被支配的恐惧，忽然想起刚成为万琳第一次来到这套公寓的时候，她曾觉得楼下那些人流与车流宛如一只只小小的蚂蚁慢慢前行，此刻再想来，于站在高处的人来说，地面上缓缓前行的，可不就是蝼蚁吗？
“行了，走吧。”
林岚合上电脑，疲惫的伸了伸懒腰，“这两天我们都没怎么休息，去睡一觉，然后睡醒再看吧。”
“嗯。”
赵之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再看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心里百感交集。
每个人都想站在高处，每个人也都想俯视苍生，可谁又能知道，此刻站在这里的自己，于更高处的人来说……
不是蝼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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