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意分出了两碗，给妇人和那小姑娘，小姑娘有些眼热，但妇人却是拒绝了。
“我身子不好，不能吃寒凉，扫了李当家的兴致，实在愧疚。”
李如意笑着回答。
“怎会，什么时候都是自己身体最重要。”
小姑娘看看她娘，有些犹豫，她娘看看她的样子，对着她点了点头，小姑娘这才接了过来。
一口下肚，冰凉爽口，她眼睛都笑眯了起来。
很多人头一次喝，还未必能喝的惯，不过这里放了糖，甜味总是要更重一点。
因为过于清凉，小姑娘第一口都没有觉得不对，等到尝出味道的时候，就已经习惯这个味道了！
妇人想起这段时间听说的关于李如意的传闻，再看看李如意，又觉得和那些传闻之中的人有些不像。
“外面都传韩贡士的娘子是江湖众人，我总以为，江湖众人都应当是过于肆意的样子，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今日见面，发现传言也不可尽信。”
李如意听了这话，淡淡笑笑，没有答应或是反驳。
旁人眼中的她，从来都不可能是真正的她。
这妇人觉得李如意好相处，不过是李如意将自己的锋芒藏起来罢了。
知道这就是个循规蹈矩的人，李如意也不会刻意说什么离经叛道的话。
毕竟双方之间又没什么利益冲突，李如意也没必要时时刻刻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展示出来给别人观赏。
妇人倒是觉得这样的李如意很符合她想象之中的当家夫人的样子。
但她身边的小姑娘却摇了摇头。
“我倒是觉得话本子里的李当家才有趣！”
听了这话，李如意瞬间笑了。
“话本子若是无趣，哪能引人翻阅。不过是故事罢了，不可尽信。”
李如意说着跟钟夫人一样的话，一瞬间让对方更满意了。
小姑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李如意却笑的多了两分真诚。
这小姑娘应当也是读过书的，比李如意上辈子见过的不少的官家小姐都鲜活。
不过想想，她爹到现在才参加殿试，可见年纪已经不小了，她这辈子注定没有办法真的像那些自小培养起的千金一般生活。
李如意透过她的灵动似乎看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恍惚之中仿佛看穿了小姑娘的一生般。
她所能走的路已经注定。
看她们的穿着就知道，这位钟贡士家境平平，就算中了，也不会有什么门路安排个好官。
若是外放还能自在些，若是留在京中，这一家日子往后也难。
她娘这样的性子，不会放任女儿有任何离经叛道的想法，最后她也就是到了年纪许配出去。
最好的婚事，是闲散权贵家没有继承权的儿子，地位不高不低，有钱有闲没什么大志向。
不好的……就各有各的不同了！
李如意垂下头去，妇人转头瞪了女儿一眼。
两人又在马车之中坐了一会儿，到了午时初，周围有不少的人过来送饭。
有的还是酒楼那边送来的食盒，饭菜的味道飘散出来，李如意想要留人吃个便饭。
不过妇人说什么都没答应，带着女儿离开了。
她们刚走没多久，韩时雨和兰叶生便一道过来了，他们一起给李如意送饭，顺便说说他们这一上午在外面打听到的消息。
韩时安和李如意在一起的时候，韩时雨一般都不会凑过来。
两人虽然是主仆，但也是同族的兄弟，同是出自三家村，韩时雨又聪明，什么时候该出现什么时候不该出现特别有数。
李如意看见他就总能想起小满。
韩时雨对于当初同小满学习认字的事情也从不避讳，提起小满时，总是一口一个‘小满先生’。
“若是兄长此番高中谋官，我同小花和小满先生怕是要许久不能得见了！”
时间一晃好像过去了很多年，韩时雨仿佛一夕之间，变成了个挺拔的青年。
“这话怎么说的老气横秋的！”
李如意说完去看兰叶生。
“叶生，你最近怎么瘦了？”
兰叶生清瘦些许后显得整个人越发好看，明明年岁不大，看向人的眼神却是清澈见底的纯粹模样。
兰叶生对李如意很依赖，除了韩时安和韩时雨下过封口令的事情绝对不说之外，李如意只要一问，他就把最近的近况全都交代一番。
“这几日，我帮着公子整理了一些手稿……”
韩时雨轻轻咳嗽一声，李如意瞬间笑了。
“时雨你这一套可不能是小满先生教的吧！有些刻意，又带着一丝做作！”
韩时雨四下动了动身体，一副他真的是不舒服的样子。
李如意见此，忽然萌生了逗逗他的心思。
“行吧行吧！既然你们有秘密不愿意让我知道，那我也不问，吃饭吧！”
韩时雨：……
李如意还能感受不到他那期待自己深挖下去的心情。
左右不过就是韩时安做了什么事情，韩时雨觉得应当在自己面前显示显示，出了这么一招。
可李如意是谁，她最擅长的就是算计人心！
韩时雨这一番做派，放在她这根本不够看。
对方越是想让她知道，她就越是不去知道！
小样儿！憋死他！
韩时雨这顿饭吃的都不爽快。
他觉得李如意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他不知道李如意为什么明白了她的意思之后，还能这样的冷静，当真一点都不好奇？
等吃过饭，人都离开，李如意终于又有了时间去看书。
不过，今天想要好好看书的想法，也是注定要落空的。
每过一段时间就有人过来和她聊两句。
还有那心思功利一些的人，追问她要不要也替韩时安走走后宅的路子，多拉拢一些人脉，留待日后用。
毕竟在官场之中，同一场考试出来的进士，称为同年，年兄……这都是一份人脉关系！
李如意虽然对与走关系从来不抗拒，但这种无意义的走关系却是她不愿意的。
并不是说李如意瞧不起这里的人，而是很多关系都是要经营的，她实在是没有时间去替韩时安经营对方的关系。
这种活，还是交给韩时雨去做更实在。
李如意还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做，也有她自己的关系需要维系。
韩时雨倒是很擅长这些事情的。
日头东升西落，缓缓的从这头走到了那头，等到了时辰，不少人已经从马车之中出来，朝着皇宫的方向张望。
李如意也放下了书，从马车之中走出，有人看见她，不禁多看两眼。
原本就是最好看的年岁，再加上两辈子的沉淀和当家多年的气质，李如意就算不刻意高调，也总会被很多人关注。
不过，她从马车出来之后，二话不说，甩开裙子一个纵跃便跳到了马车顶上。
一瞬间，周围人因为她容貌带来的惊艳眼神，马上就被另一种惊艳取代。
李如意这一手已经不是头一次用了，不管是赶路的时候为了看的更远一些，还是当初等韩时安从贡院出来的时候，她都上过马车顶。
如今早已轻车熟路。
看着她这潇洒的一手，那些不会武功的人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给李如意江湖女侠的背景再添一抹神秘的氛围。
皇宫很大，这些学子并没有特权，都是要用脚走出来的。
好在殿试已经不像春闱那样，午间在皇宫中用的是热饭热菜，不用熬上九天，天气也已经变得温暖。
但是有不少人上一场考试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这一场出来的时候，神色并不好看。
这考试也没有个定试章程，没人知道谁的文章更能得今上的青睐。
以前不是没有人研究过今上的喜好。
只是今上登基至今十来年的时间，出过三位状元，这三人从身份背景到文章文风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没有。
李如意曾经跑商队无聊的时候，也从那些打听来的消息之中琢磨过这些人的相似之处。
最后倒是得出了一点灵感。
这四个人或许单拿出来并不想似，可当这些人融入时局之中时，便有了相似之处。
第一位状元，是世家大族出身，文采自不必说。
他是今上登基第二年的状元，通过他，今上安抚住了因他上位而蠢蠢欲动的世家，让他平稳的度过了刚登基的那几年。
第二位，是今上登基五年时的状元，出身权贵之家，今上将随他一道起势的旧人直接捧上了高位，一瞬间，朝中的各种声音空前一致，让他更容易收拢人心，中央集权。
第三位，出身清贵，以文采力压众人，号称大齐百年间难得一见的天才。
这人不止文采斐然，性格端方，亦是公认的君子，此人不像是做官的，更像是一个大齐立世的门面。
他只领了一个闲职，并没有做官，而是直接入太学，顶替前人，做了易经博士。
因他之故，京中至今还有追随者每日登门求教。
一时间大齐似乎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繁盛。
也昭示着今上实为史书当中应列的上名号的明君。
这三人，没有一处相似，但又都合情合理。
而今，恩科开了，这一位状元又将是何种身份？
李如意很难不多想。
以前今上就算是皇帝，也很难不受制于人，受制于形势。
如今，边境尚算太平，今上年岁不算老迈，朝中刚经历了一场清洗，正是今上权势最为鼎盛的时期！
这样野心勃勃且敢想敢干的君主！
他需要的是什么样的人，已经显而易见。
那位百年难得一见的文士，也曾因为在地方上并未被上官赏识而失了解元之名，这一直是许多人的遗憾，因此，甚至很多人都曾做文章专门骂过那位考官。
如今，韩时安的出现牵动了很多人的心弦。
圣心难测。
可这世上总有些没有敬畏的聪明人。
韩时安从皇宫之中一出来，就看见了站在车顶的李如意。
他瞬间露出了一个笑容，脚步都快了两分。
这一次，因为那一碗乌梅汤，刘临轩也有了靠近的理由，他跟在韩时安身边，将心中的所有情绪全都压下，甚至都不敢让那些难以掌控的欲望从眼神中泄露半分。
今年的贡士只有这么多，就算没有熟人引荐，也很快就有人认出了韩时安和李如意的身份。
果不其然，等到家中人回来，略微寒暄过后，便说起了那边几人。
李如意从马车顶上利落的跳下来，潇洒的仿佛世间不值一提的小事。
但周围不少人却因为她的动作跟着提起了一口气，等人落地，眼中还带着震惊和向往。
韩时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了，带来了兰叶生和刘临轩的小厮。
“你们考的如何？”
李如意心中其实大约有数，但还是追问了一句。
韩时安站在这里，看着李如意，早先发生的所有事情就都不重要了。
他原本就是个倒霉的人，这些年随着武功越来越好，很多事情都可以避过。
只是倒霉这件事，有些时候非人力能掌控，他已经习惯了。
像是毛笔写到一半掉了脑袋，像是桌角不平一直晃荡……
这其中必然有人为原因存在，但除此之外，韩时安自己的情况，也就这样。
“有惊无险！”
人多眼杂，他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说自己考的好不成，好像揣度圣心一般。
说自己考的不好也不成，明明就是考的很好，硬是说自己考的不好，怎么听怎么刺耳。
想来想去，只有这句话最合适！
李如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没有因为别人算计韩时安就生气，这种算计以后只会更多，等到消失的时候，大约就是韩时安快死的时候了！
“那便是好事！自然是好事，总是要庆贺一番！”
说完，李如意这才转头去看一直沉默的刘临轩。
“刘公子可要一道？”
韩时安也笑着转头去看刘临轩。
他和李如意站的很近，那种亲近，是旁人无法靠近的。
刘临轩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受。
不过，难过倒是没有多少的！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动，但却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一直以来都知道，李如意是永远都不会属于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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