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摇头：“这不是阴险，这是洞察人性，这是攻城先攻心的阳谋。当然，这只是第一层意思。”
“还有第二层？”
廖泽凯说着掏出香烟给陈东点上。
陈东吐了口烟雾：“京城来的大佬们对这件事很关注，但他们在意的不是改制的成败，他们要的是试点、经验、模版、参考。”
“这种几百人的小厂，改制失败对他们来说无所谓，顶多写个报告当做案例，以后吸取教训。”
“但是，如果成功了，他们面子也有光，可以大张旗鼓的写成内参给上面的领导参考。毕竟这是在他们的领导下取得的重要战果，是不可多得的经验财富。”
“所以，大佬们对这件事喜闻乐见，你越快收买人心，改制进度越快，他们越高兴。”
“大佬和职工们都高兴，我就高兴。”
廖泽凯在旁边小鸡吃米般点头：“我也高兴。”
陈东笑了笑继续道：“这第三层意思。省里的领导需要的是稳定，试点一下可以接受，但他们最怕的就是这件事引起连锁反应，甚至引起不必要全民大讨论。”
“所以这几天你在报纸和电视上，看不到任何报道，甚至在改制真正落地之前，你都看不到报道。”
“这一批饮料发下去，民心就稳定了，领导们悬着的心，就能放下一半。”
“领导们放心了，我也就放心了。”
廖泽凯嘿嘿笑着：“你操的心是真多啊。”
陈东摇头苦笑：“这第四层意思，是给债权人看的。这几天我稍微跟债权人接触了一下，他们不想让步，而且对破产收购持观望态度，以为我会知难而退。”
“现在让他们看到了我的能力和决心，能在短时间内摆平职工情绪，他们也会有所感触的。一个破产的企业，一个朝气蓬勃的企业，能一样吗？”
“这第五层意思；不是所有人都希望我成功的，有的人甚至盼着我失败，等我掉坑里，再炸一下。”
“所以嘛，我得尽快收买药厂的职工人心，让外界大肆宣扬、让大佬们高兴，领导们满意。”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来掣肘或者插一杠子，想来收割、捡漏、摘桃子的话，我就撤……”
“高！”
廖泽凯竖起大拇指：“东哥厉害！跟你混有前途！”
陈东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不叫混，这叫干事业。过两天给你个重要任务，敢去吗？”
“干啥，只要不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敢去。”
廖泽凯此时意气风发，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也能混出个头脸来。
陈东：“你去趟北京，给我选个别墅，我要买别墅。”
“我艹！你要疯啊。”
廖泽凯真吓了一跳：“都这会儿了，你还有钱买别墅？再说青州的别墅都50万了，那北京的不得二三百万一套。”
“你先帮我挑着，又没让你买。”
凯子长出一口气，点头道：“那行。对了，公司那个萧主管，今年多大了，结婚没？”
陈东眼皮一跳，扭头问道：“你问这干嘛？”
廖泽凯舔了舔嘴唇：“这几天我陪着萧主管跟供货商谈价格，真没想到，那个萧主管说话那么好听，甜甜腻腻，听的我腿软J硬。听说她是总务主管，要不你把我安排到总务去得了。”
陈东一把抓住廖泽凯的胳膊：“小子，别尼玛瞎算计。你知道那是谁嘛，那是我女朋友的老妈。”
廖泽凯楞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看着那么年轻？东哥，要不咱俩各论各的……”
“小砸，吃我一拳。”
…………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陈东跟制药厂的厂长、副厂长、工会主席等进行了接洽，了解职工动态，并希望他们开始着手固定资产盘点、地面建筑核实、内外账目梳理。
这是个很复杂的任务，因为老厂子的很多建筑可能已经拆改，但没有注销，还存在固定资产名单里；有相当多的固定资产，去向成谜，无人担责，但账面上有，这也要清理。
除此之外陈东主要还是带着财务主管，陪着市资委领导，跟债权人接触，但始终都没去过制药厂接触职工。
清凉送饮料的事情渐渐开始发酵了，而且越传越邪乎。
“听说没，制药厂要破产改制，老板给职工送清凉，每人四箱健力宝，一二百块钱呐。”
“你说少了，我那天傍晚，亲眼看到我们小区的一个哥们推着自行车走，后面捆着四箱健力宝，四件雪碧，累的满头大汗。”
“你俩都说错了，那天晚上我家邻居张大爷骑三轮车拉了一车饮料回来。我当时问他是咋回事，他说厂子里发饮料了，我弄了一车回来。”
“可不是嘛，我听说制药厂进了五辆拉饮料的大卡车，职工能拉多少拉多少，骑自行车都吃大亏了。”
“你说这陈老板也是奇怪，你那么有钱，干嘛不给职工发点现金，我听说制药厂的那帮人都快吃不上饭了。”
“你可别瞎说，人家陈老板现在还没接手制药厂，据说最终方案市里都没通过呢。”
“好家伙，那是真大气啊。”
7月10日下午，区委冯主任给陈东打了两个电话，问他“送清凉发饮料”是怎么个情况，现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有其他企业的职工居然开始举报了。
有的举报，自己企业送清凉发的东西太少。
有的举报，制药厂被私人收购，是国有资产流失，送清凉是糖衣炮弹，制药厂职工应该立场坚定的拒绝资本主义的侵袭。
有些人，就看不得别人好。
…………
李省办公室，纪委驻守制药厂的两名工作人员，在向他汇报一些敏感问题。
写字台后面，李省拿过几张“超市代金券”翻看了一下。
带眼镜的中年人道：“李书记，主要问题就在社科院那几个调研员身上，他们坚持要把这件事记录下来。我知道，他们后面是要写内参的，这些东西一定会给大领导看。”
“咱们纪委的人无所谓，把券交上来就行了。可如果咱们去收其他单位工作人员的券，这……这不是让咱得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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