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恒宇的呼吸急促起来。十四年的禁令一朝解除,却是以这种残酷的方式。
马兆看出他的犹豫,把潜水服扔过去:“任务成功,我让 550w给丫丫完整的一生。69年,和正常孩子一样。”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图恒宇心上。他抬头望着马兆,这个亲手埋葬数字生命计划的人,此刻却成了唯一的希望。
出发前夜,机房的应急灯亮了整夜。图恒宇蹲在 550w前,把生命卡插进接口。
丫丫的全息影像跳出来,扎着羊角辫:“爸爸,这是哪里呀?”她的意识还停留在车祸前的午后。
“是新家。”图恒宇摸摸影像的脸颊,指尖穿过一片冰凉,“等爸爸做完事,就陪你长大。”
马兆端着两碗泡面走进来,蒸汽模糊了眼镜:“别煽情了,明天要下水。”他把筷子放在图恒宇手边。
图恒宇没动,盯着丫丫追逐虚拟蝴蝶的身影:“你当年为什么帮我上传丫丫的数据?”他一直没明白。
马兆拆开泡面调料,声音很轻:“十五年前,我弟弟移民前,把他的数字备份交给我。”他顿了顿,“后来他死在太空电梯事故里。”
图恒宇愣住。他从没听过马兆提家人,只知道他孑然一身。
“我销毁了他的备份。”马兆搅着泡面,“没有人类的文明,毫无意义。”但看到图恒宇的执念,他终究没忍住心软。
沉默蔓延开来,只有 550w的运行声在机房回荡。图恒宇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们都是疯子。”
马兆没反驳,从口袋里摸出个透明塑料袋:“给笨笨带的。”里面装着几条冻干带鱼,“它们睡觉的时候都是竖着的。”
图恒宇盯着带鱼,突然想起小时候在江边,爸爸说带鱼是深海里的哨兵,永远直立着守护领地。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他问。
马兆把塑料袋塞进他口袋:“缓解紧张。”其实他想说,有些守护,从来都不需要理由。
笨笨突然凑过来,用脑袋蹭图恒宇的腿。它的传感器检测到主人的心率异常,发出轻轻的呜咽。
图恒宇摸摸笨笨的头,又看向马兆:“如果我死在下面怎么办?”
马兆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后的眼睛通红:“那我就把 550w砸了。”他顿了顿,“没人能再动丫丫的数据。”
这句话让图恒宇鼻子发酸。这个永远理性的科学家,其实比谁都懂得守护的重量。
潜水钟沉入黑暗,水压计的读数不断攀升。图恒宇盯着舷窗外,曾经的北京城区早已成了水下废墟。
“还有三百米抵达根服务器机房。”马兆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带着电流杂音,“注意规避坠落物。”
潜水灯照过断壁残垣,当年的互联网中心招牌只剩下半截,在水流中摇晃。笨笨的探照灯突然亮起,照出前方的阴影。
“是光缆。”图恒宇操控机械臂拨开缠绕的线缆,“都老化了,小心短路。”
马兆的潜水钟在左侧开路,切割器发出刺耳的声响:“机房大门变形了,得用炸药炸开。”
爆破声在水下闷响,冲击波让潜水钟剧烈摇晃。图恒宇扶住生命卡接口,生怕丫丫的数据受损。
“门开了!”马兆的声音带着兴奋,“准备进入核心区。”
机房里灌满了浑浊的海水,服务器机柜倾斜着,指示灯全灭。只有中央的根服务器主机还立着,像沉默的巨人。
“连接 550w。”马兆抛出数据线,“快,氧气只够两小时。”
图恒宇插入生命卡,指尖因紧张而颤抖。550w的启动灯亮起,丫丫的声音突然响起:“爸爸,这里好冷。”
“马上就好。”他盯着屏幕上的进度条,“马老师,密钥生成了吗?”
马兆的额头抵在观察窗上,盯着不断滚动的随机数:“正在同步……等等,怎么回事?”
屏幕突然黑屏,应急灯骤然大亮。图恒宇的心沉下去:“是短路!刚才的爆破震坏了线路。”
马兆的机械臂突然指向上方:“快看!”一块混凝土正从天花板坠落,直奔根服务器主机。
“小心!”图恒宇扑过去,用潜水钟挡住坠落物。剧烈的撞击让他眼前一黑,通讯器里传来马兆的呼喊。
“图恒宇!你怎么样?”马兆的潜水钟撞过来,“生命体征正常吗?”
图恒宇咳出海水,摸了摸口袋里的生命卡:“我没事,丫丫也没事。”但他看到马兆的潜水服在渗水,“你受伤了!”
“小伤。”马兆摆摆手,重新连接线路,“密钥生成了,让丫丫记住这些数字。”
屏幕重新亮起,三万个随机数像瀑布般滚动。丫丫的影像突然站定,眼睛睁得大大的:“爸爸,我记住了。”
图恒宇愣住。不过几秒,她居然真的记住了所有数字。这就是数字生命的力量。
“输入密钥!”马兆的声音带着急促,“月球又近了!”
图恒宇颤抖着按下确认键。根服务器的指示灯突然全亮,屏幕上弹出全球发动机的连接信号。
“成功了!”马兆的声音带着哽咽,“东京和杜勒斯的服务器也同步启动了!”
就在这时,天花板突然坍塌,大量海水涌入。图恒宇看到马兆的潜水钟被掉落的机柜压住,动弹不得。
“马老师!”他扑过去想救人,却被水流推开。
马兆摘下通讯器,扔过来一个加密 U盘:“这是我的数字备份……销毁它。”他的面罩里灌满了海水,“告诉丫丫,要好好长大。”
“不!我救你出来!”图恒宇疯狂地切割机柜,眼泪混着海水流下。
马兆摇摇头,露出一个罕见的笑容:“没有人类的文明……毫无意义。”他的潜水钟渐渐下沉,最后一次挥了挥手。
图恒宇攥着 U盘和生命卡,看着马兆消失在黑暗中。丫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爸爸,马爷爷去哪里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按下了全球发动机的启动按钮。窗外,无数发动机的火焰亮起,像给地球戴上了光环。
笨笨蹭了蹭他的腿,发出呜咽的声音。图恒宇摸了摸它的头,望着屏幕上丫丫的笑脸,突然明白马兆的心意。
那个亲手埋葬数字生命计划的人,其实一直都在守护着两种文明的希望。而他和丫丫,将带着这份希望,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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