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了，房檐、树叶上不断往下滴着水珠，路上到处都是水洼，几只白鹅站在里面用尖尖的喙梳洗着羽毛。
草变得更绿了，湿漉漉的叶子七弯八扭地靠在一起，沾上不少泥土的腥气。一群黄雀叽叽喳喳地从远处飞来，一会儿落在电线上，一会儿落在树冠上，欢快地迎接雨后的朝阳。
鲁支书早早来到村委大院，在办公室待了好一会儿，宋一一和张斐才伸着懒腰从宿舍走出来。他没惊动她们，依旧拿着手中的那几张表格发呆，烟袋锅里的火星忽明忽暗。
精准扶贫已到实践见真章的时候，柳泉村的对口帮扶单位也确定了，是县电视台。周五去镇上开会的时候就作了通知，因为“七夕文艺汇演”举办在即，他并没有通知大家。
没想到电视台的领导那么雷厉风行，这两天就要来实地考察，并让村里面拿出致富脱贫的初步方案。这样他们就可以制定相应的帮扶举措，拨付资金、购买生产资料，以把精准扶贫落到实处。
近10年，柳泉村的大事小情都由鲁明忠一人决策，从来没出过什么纰漏，村民也认可他。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眼界变窄，他发现自己有点跟不上潮流，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精准扶贫和以前的扶贫有什么不一样，更拿不出什么致富的新方案。
看到外面正在洗漱的两个大学生村官，他有了主意——这不是现成的参谋吗？
他走出办公室，朝着那两个女孩喊道：“张斐，宋一一！”
两个人倒完洗脸水，正提着脸盆往回走，被鲁支书这一嗓子吓得差点把盆扔了。
张斐还好些，镇定下来连忙打招呼：“鲁支书，你啥时候来的？我们都没发现！”
“没看到大门开着吗？没人来大门能自己开？你们啊！太马虎！”
宋一一瞅了瞅大门，想了想刚才开门的过程：“真是的，刚才开门没用钥匙，这都没发现！”
“行了，下次注意，也没啥，咱们村里治安好，不用担心。”鲁支书从烟袋里抽出烟丝往烟袋锅里塞：“你们通知一下鲁丘，还有村委的其它成员，让他们早点来，咱们上午得开个会！对了，何宇飞也在，也通知下他，人多力量大。”
“开会什么事？”张斐笑嘻嘻问道。
“开会的时候就知道了！”鲁支书丢下一句话走进办公室。
上午八点钟，所有人聚集在村委会的会议室，没用主席台，他们都坐在下面的座位上，鲁支书站在前面。
“前一段时间，咱们把村里面的贫困户做了摸底调查，填了表格，报到了上面。上周五的时候，去镇里开会，没说别的，就是精准扶贫这点事。咱们村的对口帮扶单位确定了，是电视台，人家这两天就下来，让咱们出致富脱贫的初步方案。今天大家都在，都谈谈吧！”
宋一一和张斐初来乍到，对致富扶贫没什么概念，不敢乱发言，坐在原地观察着大家。
鲁丘首先发言：“鲁支书，以前也进行过扶贫，就是给点鸡、给点羊、给几个猪仔。到年底确实能增加点收入，或者能吃得好点，但是改变不了根本状况，过两年羊没了又会返贫。我觉得不管怎么样这办法不能再用了！”
“那用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办法可用？”妇女主任刘大姐说道：“扶贫每年都有每年的指标，从政策下来到目标实现有的只给半年时间，正好是一只羊长成的时间。这些羊卖多少钱，今年的纯收入就能增加多少，目标也就实现了。”
“今年实现了，明年呢？后年呢？”鲁丘情绪开始激动。
“羊下小羊，鸡下鸡仔，滚雪球式地发展，钱会越挣越多的！”
“说得简单，养羊需不需要精力和体力？五哥鲁放他能养吗？几只羊我可以养，但是滚雪球滚到几十只、几百只我怎么养？我们年轻人难道要养一辈子羊？这让我想起一个可悲的故事，养羊娶媳妇生娃，娃长大后继续养羊娶媳妇再生娃！”
何宇飞不禁笑出了声：“水娃，你后面那个故事说的是人生价值问题，而咱们谈的是财富积累问题，说的不是一个事。再说，农村留守的基本都是中老年人，他们就是发挥余热，养点羊能挣上钱就算不错了。”
“还是宇飞说话有水平，就是，都是些老人，能干点什么？有羊养，有饭吃，有衣服穿，有房子住，这就不错了！”
看到鲁丘势单力薄，张斐立即出言相助：“话不能这么说，脱贫致富应该依靠产业的转型升级，而不是继续搞粗放型的农牧业积累。而且各地都在搞退耕还林，退耕还草，已经没有多余的草地供放牧，如果不搞现代化养殖，粗放型的养殖根本形成不了规模，效益也会非常有限。”
鲁支书这时插嘴道：“那就搞现代化养殖，这样不就好了吗？”
“现代化养殖不是赠送一两只羊就能搞成的，需要大量投资，更需要专业的技术人员！”张斐摇着头说道。
何宇飞看到这对情侣举案齐眉的样子就眼气：“说了这么多，张斐，那你说咱们村的贫困户该怎么脱贫致富呢？说一说养羊、养鸡这些之外的方案。”
说起道理张斐一套一套的，但是真正把脱贫致富落到实处，她也没辙，只好无奈地摇头：“我也不知道！”
“否定一个方案很容易，谁也会做，关键得找到可以替代旧方案的新方案，要不然否定有什么意义？”何宇飞侃侃而谈，言语里带着讽刺：“道理大家都懂，什么产业转型升级，现代化养殖，这些新名词固然好听，但是不能发挥实际作用那也是聋子的耳朵——没用处。”
刘大姐继续说道：“依我看，别管什么粗放、升级、现代化了，土方法有土方法的价值。继续养羊、养鸡也挺好，养不多就养少一点，关键它能提升家庭纯收入啊！”
鲁支书不置可否，闭着眼睛思索着事情，虽然他没办法反驳养羊的方案，但是总感觉沿用老方法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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