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美的女孩。
追求刺激的不羁少年。
庸俗不堪，满嘴荤段子的油腻大叔...
他们每个人踏入阵法时，或害怕或兴奋或不舍，却没有一人迟疑后退。
为什么？
他们不是神，没有人信仰他们，也不会有信徒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他们身负道家传承，可以在末世中生活的奢侈美好。
为什么？
星禾真的看不懂，她不怕死是因为她原本就不眷恋生。
他们不同。
每个人都有欲望，都有羁绊，都有无法舍弃的眷恋。
数十位道家传承者入阵，阵法成型，如一颗镇魂钉死死嵌入盘古残躯。
色林错内游离尘埃比外界密度高数倍，能量消耗缓慢。
刚开始一切都好，数千人，几十人轮换一次，轻松的工作。
几个月后，陆续有人发疯，攻击视线所及的一切活物。
无法平息，无法控制，与丧尸类似，但戾气更强，能量更混乱。
盘古残躯的戾气，通过阵法嵌入的镇魂钉为导线，浸染着所有人的神志。
无限降低人性，激发兽性。
于是，修道者用来闭死关的石屋应运而生，残忍却没得选。
死关，道家苦修派发明，违背人性，向来为正统传承者所不用。
苦修者推崇灭人欲，养神性，与道家随心随性的主张格格不入。
苦修教派小众却没人会鄙夷，苦修又何尝不是他们心中的随性随心。
闭死关时处于辟谷状态，人的欲望和自我存在感会降到最低，无惧戾气侵袭。
死关易进不易出，苦修者封死退路后，要么悟道，要么陨落。
没有中间退出的选项，留下后路，便不能灭绝人欲，更看不清前路。
好在他们有传承在身，能量可以维持生机。
岛上产出一种矿物，似玉非玉，其中蕴含着人类可以吸收的能量。
缺点是能量密度一般，优点是没有晶核的戾气。
时间流逝，一批批修道者耗尽心神陨落，现在只剩下不足百人。
不知对错，不知未来。
房间里的喧闹声打断了星禾的回忆，抽签已然结束。
几人行礼离开，空出了些许位置。
每一段时间，同样的场景都会上演一次，让人心变得麻木。
星禾和文初被尹老道点名做后勤工作，一直不允许他们参与抽签。
文初，便是送水的那个少年，八仙宫仅剩的传承者。
夜幕降临，众人陆续离开，昏暗房间里只剩下尹老道一人。
门外响起敲门声，有人去而复返。
得到应允，星禾推门进来，向着老道士微微屈身行礼。
对长辈应有的礼数，她送师父离开时才试着学会。
她想问很多问题，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从何处问起。
这时，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
文初进来时看到星禾，略微惊讶，简单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视线相对的那一刻，眼眸深处的倾慕掩不住。
他知道星禾的性格，只能把感情藏在心底，等到赴死时或许才会有勇气开口。
或许，永远不会。
尹老道合上书本，挥手让烛火亮了些，等着两个小家伙说话。
不用想也知道，两人说不出什么尊师重道的好话，多半是过来发牢骚。
文初对自己的失神略微尴尬，对着尹老道行礼。
“师尊，我只是睡不着，想跟你聊聊天，没什么要紧事。”
“你们先聊，我待会再过来。”
说着便要离开，却被星禾伸手挡住去路，把他揪了回来。
“不用。”
“我要说的事和你多少有点关系，你用不着回避，老实待着。”
尹老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完全没有同道前辈的架子。
少年的心思星禾看不到，他看得到。
“嗯——”
“你们若是打算结成道侣，我是没什么意见，也可以帮你们做个见证。”
星禾送了文初一个鄙夷的眼神，随即把同样的眼神送给了尹老道。
老头子一阵无语。
开个玩笑而已，小丫头怎么比他这个老头子还死板。
他在两人这个年纪时，追随师兄入世，快意恩仇，不知迷倒了多少绝世美人。
哎！
现在的年轻人死气沉沉，实在是无趣。
咳咳，扯远了。
星禾沉默了几秒，表情极其认真，盯着尹老道的眼睛。
“师尊，我想知道九州还有没有未来，这一场浩劫我们能不能撑过去。”
“我想知道，他们的牺牲有没有价值。”
文初抬起头，第一次认真打量着星禾，女孩问出了他想问的话。
忍不住补充。
“师尊，能不能劳烦您占一卦，弟子实在看不清前路，日夜不安。”
“我不怕死，我只是想知道有没有结局，能不能看到结局。”
“哪怕结局不怎么好。”
房间里久久的沉默，鱼油灯烧的‘噼啪’作响，忽明忽暗。
灯芯上摇曳的星点火光，仿佛随时会熄灭，却又异常坚韧。
尹老道深深叹了口气，将灯芯挑了挑，房间又亮了些。
“不知道。”
“我毕生都在精研阵法，并不擅长占卜卦象，哪里勘的透天机。”
“若是知道答案，就不用困死在这里，连一杯能入口的热茶都没有。”
“你真当我比你们舒心吗？”
星禾无语，不是，老东西你能不能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近千修道者，因为你一句话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送死。
你说你不知道？
你说你不擅长占卜？
盘古残躯苏醒，凶神灭世的卦象，不是你占卜所得，难道是三清祖师晚上给你托的梦？
草！
星禾此刻忍不住想骂人，师父骂得，难道尹老道就骂不得？
“我师父死了，我师兄师姐全死了，你现在说不知道！”
“你...”
“你...”
星禾看着眼前枯瘦沧桑的老人，难听的话实在骂不出口。
她还记得，尹老道刚来时是怎样的仙风道骨，完全符合她对仙人的所有幻想。
不过数年，便被琐事消磨成了一位行将就木的老朽。
形容枯槁，身形佝偻。
与山野荒村墙角边，晒着太阳等死的老人没什么区别。
尹老道闻言眼神略微黯淡，他能感受到女孩的悲伤，却连安慰的资格都没有。
逝去的那些人，全是出于对他的绝对信任，对苍生的怜悯。
“我也想知道答案，我也想知道九州还有没有将来。”
“师兄若是在，他一定能推衍得出来。”
“盘古残躯苏醒的消息，是师兄传书给我，我去找他时，他却已经羽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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