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学堂的设立章程终于尘埃落定,正式进入筹备阶段。沈清言忙碌之余,心头却仿佛卸下了一块大石。是夜,月色清朗,他婉拒了同僚小酌的邀请,独自回到府邸书房。
烛光下,他并未处理公务,而是有些出神地把玩着书案上那件非金非木的“心声收录仪”。指尖拂过温润的表面,中心那颗米粒晶体在烛火映照下流转着微弱的光泽。自从系统彻底消失,这仪器便再未亮起,成了真正的“纪念品”。可每每看到它,沈清言总会想起那些无人知晓的内心波澜,以及……那个或许并非完全无人知晓的秘密。
他正漫无边际地想着,书房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那脚步沉稳、规律,几乎落地无声,但沈清言已经太过熟悉。
“王爷。”他并未起身,只是抬眼看向门口。
萧绝推门而入,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他反手将门轻轻掩上,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以及跳跃的烛火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
“还未歇息?”萧绝走近,目光自然地落在沈清言手中的物件上,“还在琢磨此物?”
“闲着无事。”沈清言将仪器放在案上,笑了笑,“王爷今夜怎有空过来?可是学堂筹备之事尚有疑问?”
萧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沉静地注视着他。那目光不像平日议政时那般锐利深沉,反而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温和的专注,烛光在他深邃的眸子里投下晃动的暖色。
沈清言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正想说些什么,却见萧绝的视线再次落回那“心声收录仪”上,然后,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也更沉静:
“清言。”
沈清言心头莫名一跳。萧绝很少这样直接唤他的名字,尤其是在私下独处时。
“关于……我能听见你心声一事。”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静谧的书房里激起无形的涟漪。
沈清言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他抬起眼,迎上萧绝的目光。那眼神里没有震惊,没有恐惧,也没有被窥探隐私的愤怒,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以及一丝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释然。
他轻轻放下茶杯,瓷盏与木案接触,发出轻微的“嗒”声。
“我早猜到了,王爷。”沈清言的声音平静,甚至带着点调侃,“不算很早,但也不晚。大概是从……你总在我心里腹诽你的时候,反应那么‘精准’开始。”
他顿了顿,回想起那些瞬间:他刚在心里吐槽完萧绝“黑面神”、“背后灵”,对方就一个冷眼瞥过来;他暗自嘀咕某件事萧绝肯定不会同意,结果萧绝却意外地松了口,或是提出了更苛刻但更有效的替代方案;还有那次御书房外的咳嗽……太多细微的巧合,指向一个不可思议却又唯一合理的解释。
“起初只是觉得你察言观色的本事登峰造极。”沈清言继续道,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一件趣事,“后来慢慢觉得,这‘读心术’也未免太准了些,准得不像是在‘读’我的‘颜’和‘色’。再后来……便有了它。”他指了指案上的“心声收录仪”。
“系统留下的这东西,功能描述得明明白白,能收录‘心声’。虽然它主要针对的是我自己的逸散念头,但既然有这种‘波动’存在,能被仪器捕捉,那世上若真有人天赋异禀,能模糊感应到,似乎……也并非绝无可能。”他看向萧绝,眼神清澈,“王爷便是那个‘异禀’之人,对吗?”
萧绝静静地听着,面上并无被揭穿的窘迫,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长久以来,这个秘密如同横亘在他心间的一道无形壁垒,知晓却无法言说。此刻被沈清言如此平静、甚至带着几分了然地道破,那壁垒轰然倒塌,留下的竟是一种奇异的轻松。
“是。”他坦率承认,声音低沉,“并非总能听见,亦非字句清晰。更像……情绪的涟漪,强烈意念的碎片。尤其在初识你时,你情绪剧烈波动之际,最为明显。”
他回想起最初,刑部大牢里那个绝望又骤然升起强烈求生意志的青年;金殿之上,表面镇定却内心汹涌计算着每一步言辞的臣子;还有后来,那些时不时冒出来的、关于“黑面神”、“周扒皮系统”、“古人怎么没想到”等等古怪又鲜活的心绪碎片。
“起初,”萧绝的眸光变得深远,仿佛穿越了时光,“我视其为妖异,为不可控的变数。你心思跳脱,言辞间偶有惊人之语,更兼这……奇异感应,让我不得不警惕,将你置于眼下,严加审视。”
沈清言可以想象。以萧绝的性格和地位,发现身边有这样一个“异常”存在,第一反应必然是掌控和戒备。那些早期的任务,那些看似偶然的交集和安排,如今想来,或许都有这层因素在内。
“后来呢?”沈清言轻声问。
“后来……”萧绝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沈清言脸上,那里面冷硬的线条在烛光下似乎柔和了些许,“后来,我发现这些‘心声’里,有对沈家冤屈的不甘,有对民生多艰的忧虑,有对陈规陋习的愤懑,有对格物致用的热忱……也有,”他顿了顿,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对我那些或严厉、或突兀之举的诸多抱怨与……无可奈何的理解。”
“你的所思所想,看似跳脱不羁,内里却始终有一条清晰的线:活下去,洗刷冤屈,然后,用你所能,让这世道好那么一点。”萧绝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温度,“这些‘心声’,让我看到了一个更真实、更完整的沈清言。它非但不是妖异,反而……”
他伸出手,越过书案,轻轻覆在沈清言握着茶杯的手上。掌心温热,带着常年握剑习武留下的薄茧,力道却轻柔。
“反而是上苍予我的救赎,是照进我原本只为权谋与责任而活的生命里,最意外也最珍贵的光。”萧绝直视着沈清言的双眼,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郑重,“是此生至宝。”
沈清言的心跳漏了一拍。手背传来的温度如此真实,话语中的情感如此厚重,让他一时竟有些无措。他从未听过萧绝说这样的话。这个男人习惯了用行动而非言语表达一切。
书房里静极了,仿佛能听到烛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彼此逐渐同调的呼吸。
萧绝的手微微收紧,将沈清言的手完全包裹住。他继续说着,目光深邃如夜海,却倒映着温暖的烛光:
“如今,朝局已稳,宸儿渐能独当一面,沈家旧案早已昭雪,你所愿的格物致用、实务兴邦之路,也已起步。我的夙愿,亦已了却大半。”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那总是稳如磐石的声音里,竟似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紧绷,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坚定与诚挚。
“清言,”他又唤了一声,这次,沈清言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那不容错辨的深情与渴望,“余生漫长,江山虽重,不及你一人。我萧绝前半生为责任而活,后半生,唯愿为你而活,与你共度。”
他的目光锁住沈清言,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说出那句在心底酝酿了不知多久的话:
“清言,嫁我可好?”
“不以权势相迫,不以利益相诱。”
“只以我萧绝毕生赤诚为凭,以这万里江山为聘,以往后余生的每一日朝夕相伴为约。”
“许你安稳,许你尊重,许你继续追寻你所愿的‘显赫’与‘有用’,许你……我所有的情感与忠诚。”
话音落下,余韵却在寂静的书房中久久回荡。
沈清言怔住了。他猜测过萧绝的心意,感受过对方沉默的维护与纵容,却从未料到,会是在这样一个静谧的夜晚,以这样坦诚直接、又如此郑重如山的方式,听到这样一番话。
没有华丽的辞藻,却比任何情话都更动人。因为它来自萧绝,来自这个习惯了背负一切、冷硬如铁的男人。他在坦白自己最大的秘密,他在剖析自己的心路,他在用他最不擅长的方式,给出最重的承诺。
江山为聘,余生为约。
沈清言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看着萧绝眼中那罕见的、毫不掩饰的紧张与期待,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穿越以来的惶惑、挣扎、算计、努力,那些无人可诉的孤独,那些内心奔腾的oS,仿佛在这一刻,都找到了归宿。
这个能听见他“心声”的男人,或许才是这个陌生时空里,最懂他灵魂的人。
他缓缓地、却是坚定地,反手握住了萧绝的手。
然后,他抬起头,眼中漾开清晰的笑意,那笑意越来越深,直至眼底眉梢,宛如春冰化水,暖阳破云。
他轻轻吐出一个字,清晰而肯定:
“好。”
萧绝眼中骤然迸发出璀璨的光芒,那一直紧绷的肩线瞬间松弛下来,一种巨大的、纯粹的喜悦涌上他那向来冷峻的脸庞,化开了一抹真切无比、甚至有些炫目的笑容。
他起身,绕过长案,将沈清言轻轻拉入怀中。拥抱坚实而温暖,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窗外,月色正好,圆满无缺,清辉洒满庭院,也悄然漫入这间盈满温情与承诺的书房。
长夜未尽,而属于他们的余生,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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