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王朝，天启二十三年春。
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人群熙攘，叫卖声不绝于耳。
临街的茶楼二层，萧景琰凭窗而坐，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紫檀木桌，目光落在街对面的一处宅邸。
那宅邸门前两尊石狮威严矗立，朱漆大门紧闭，门楣上悬着一块金匾，上书“林府”二字，笔力遒劲，气势非凡。
“大人，林尚书已经下朝回府了。”随从低声禀报。
萧景琰微微颔首，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他是朝廷新晋的刑部侍郎，年仅二十五岁便官居四品，堪称少年得志。
今日奉旨前来与兵部尚书林崇岳商议边关军务，却被告知尚书大人正在会客，需稍候片刻。
茶已续过三巡，林府的大门终于开启。
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面色红润，脸上堆满笑容，朝着门内连连拱手。
萧景琰眯起眼睛。
那是工部侍郎赵元亮，以攀附权贵、结党营私闻名朝野。
只见赵元亮转身离去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阴沉表情，嘴角下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看来赵侍郎在林尚书这里没讨到什么好处。”
萧景琰轻笑一声，对随从道：“你看他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怕是碰了一鼻子灰。”
随从愣了愣，迟疑道：“大人，赵侍郎方才不是笑容满面地出来的吗？”
萧景琰皱眉：“那是装给门内人看的，一转脸就原形毕露了。这种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最是危险。”
随从不敢再多言，只低头称是。
他们这位年轻的大人才干过人，断案如神，唯独有一桩怪癖——总是声称能看透别人真实情绪，说出来的却与众人所见大相径庭。
朝中同僚私下里都说萧侍郎“眼明心盲”，虽能洞察秋毫，却读不懂人心。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林府管家终于前来相请。
萧景琰整理衣冠，随着管家穿过庭院，来到书房外。
管家叩门禀报：“老爷，萧侍郎到了。”
“请进。”门内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
萧景琰推门而入，只见一位年约五十、鬓角微白的中年男子端坐书案后，身着藏青色常服，面容肃穆。
见他进来，林崇岳起身相迎，脸上肌肉牵动，露出一个标准的客套笑容。
但萧景琰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林尚书眼底深处藏着浓重的不耐烦，嘴角虽然上扬，眉梢却微微下垂，透着一股压抑的烦躁。
显然，这位尚书大人并不欢迎他的到来，或许是因为被打扰了休息，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下官萧景琰，拜见林尚书。”萧景琰躬身行礼。
“萧侍郎不必多礼，请坐。”林崇岳抬手示意，声音平稳无波，但萧景琰却听出了一丝勉强。
二人分宾主落座，仆人奉上茶点后退下。
萧景琰直接切入正题：“林大人，下官奉旨前来，是为商议北疆军饷调配之事。
今年北方大旱，粮草紧缺，陛下忧心边关将士...”
他话未说完，林崇岳忽然抬手打断：“萧侍郎年轻有为，深得圣上器重，老夫早有耳闻。
不过军饷调配乃兵部分内之事，刑部为何插手？”
萧景琰心中一凛。
林崇岳面色平静，但他却看到对方眼中闪过一道锐利如刀的光芒，那是极为明显的警惕和敌意。
这位尚书大人似乎将他当成了某种威胁。
“林大人误会了。”萧景琰解释道，“北疆军饷案涉及贪墨，陛下命刑部协同查办，下官只是奉命行事，绝无越权之意。”
林崇岳闻言，面部肌肉略微松弛，但眼中的警惕并未消退：“既如此，萧侍郎需要老夫如何配合？”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萧景琰详细说明来意，林崇岳则时而点头，时而提问。
在萧景琰眼中，这位兵部尚书的情绪始终在警惕与不耐烦之间摇摆，偶尔还流露出一丝轻蔑。
尤其是当他提到某些具体账目时，林崇岳的眼神明显闪烁，似乎有所隐瞒。
会谈终于结束，萧景琰起身告辞。
林崇岳也站起来，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标准的客套笑容：“萧侍郎年轻有为，办事认真，实乃朝廷之福。
日后若有需要，尽管来找老夫。”
萧景琰看着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虚伪和敷衍，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林大人，下官告退。”
走出书房，管家引着他穿过庭院。
行至一半，忽见一个青衫男子从回廊另一头走来，手中捧着几卷书册，低着头似乎正在沉思什么。
那男子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清俊，眉眼间与林崇岳有几分相似，但气质更为沉静疏离。
见到有客人，他停下脚步，微微颔首致意。
就在这短暂照面间，萧景琰注意到对方脸上掠过一丝极细微的表情——眉头微蹙，嘴角轻轻一撇，眼中透着明显的厌烦和不耐。
又是一个不欢迎我的人，萧景琰心想。
看来林府上下都不待见我这个刑部侍郎。
“这位是府上公子？”他随口问管家。
管家忙道：“回大人，这是我家二公子林文清，平日协助老爷处理文书账目。”
萧景琰点点头，不再多言。
走出林府大门，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缓缓关闭的朱漆大门，心中暗忖：林崇岳定然与军饷案有牵连，方才谈及某些账目时他的反应明显不对劲。
还有那个二公子，见到官员来访就面露厌烦，恐怕也不是什么清白之辈。
“去户部衙门。”登上马车后，萧景琰吩咐道，“我要调阅近年北疆军饷拨付的全部记录。”
随从应声，心中却暗自嘀咕：大人这又是从哪儿看出不对劲了？
明明林尚书一直客客气气的啊...
与此同时，林府书房内，林崇岳正对管家感叹：“这位萧侍郎果然名不虚传，年纪轻轻却精明干练，谈起公务来一丝不苟。
方才我因疲倦稍有分神，他立即察觉，反复追问细节，令人不敢怠慢啊。”
管家笑道：“老爷过奖了，萧侍郎再能干，也比不上二公子心思缜密。
方才二公子送来的账册，已经找出三处错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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