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推着自行车拐进小区门口时，快递三轮车刚驶过路灯下。她抬头看了眼，车上堆满包裹，其中一个箱子贴着标签，写着“寄往某实验小学”，备注栏里有一行小字：“请交给正在上课的老师。”
她没多看，把车停好，走上楼。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新消息提示音。她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来自陈昊的照片。
照片拍得有些晃，像是随手抓拍的。一本厚书平放在桌上，封面是浅灰色底，印着一行手写字：“你说的话，也曾有人用心听过。”字体歪斜，却一笔一划写得认真。
林小雨点开大图，手指滑到下方，看到扉页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注释。一段童谣旁边标注了拼音和白话解释，连语气助词都加了说明。她想起陈昊以前说过，他外婆总用方言讲睡前故事，说的都是老家河边的事，没人记录，也没人再听。
她回了一句：“你这‘方言文豪’，够专业的。”
发完，她打开购书网站，搜到那本书，下单五本，收件地址填的是老家亲戚家。备注栏她敲了几个字：“送给会说老话的人。”
陈昊那边很快回了消息，只有两个字：“谢谢。”
第二天中午，阳光照进教室，林小雨坐在座位上翻手机。新书页面已经上线，封面和照片里一样，只是多了出版社的logo。评论区有读者留言说，翻开第一章就听见了自己奶奶的声音。还有人说，小时候被骂“说话土”不敢开口，现在终于敢录一段家乡话传上去。
她往下拉，看到销量显示：册。
这个数字还在跳动。
下午放学前，广播通知临时调整课程安排。林小雨收拾书包时，前排同学转过头来问她：“你看了吗？陈昊那本书上热搜了。”
“嗯。”她应了一声。
“他们学校要办分享会，就在周末。”
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周六上午，陈昊站在社区文化中心的小礼堂里。台下坐了几十人，有学生，也有老人。墙上挂着背景板，印着“青年作家陈昊首部方言力作发布会”。灯光打下来，有些刺眼。
他走上台，手里拿着那本书。站定后，他没急着说话，而是从包里拿出一支黑色马克笔，转身走到背景板旁，在右下角空白处写下一句话：“方言不是土，是家。”
台下安静了一瞬。
他合上笔帽，把书翻开，举起来。
“这本书里的每个故事，都是我从小听来的。”他说，“有人说这些话难懂，我说，那就加注释。不懂可以学，不想听才可怕。”
他翻到扉页，在签名处写下一行字：“语言是根，故事是叶，我要让根深叶茂。”
底下有人举起手机拍照。
活动结束后，他在论坛发了一张图。书页摊开，左边是方言原文，右边是他写的注释。配文只有一句：“我不怕你们不懂，只怕你们不再想听。”
帖子很快有了几百条回复。
有人说：“我爸看完哭了，说里面那个卖糖老头，就是他小时候的邻居。”
还有人说：“我录了一段我爷讲古诗的音频，传上来了，你们听听看是不是我们那边的老调。”
林小雨看到这条回复，点了进去。音频只有两分钟，老人声音沙哑，念的是《静夜思》，用的是南方乡下的腔调，尾音拖得很长，像风吹过稻田。
她听完，把音频转到了班级群。
周一一早，语文课前，几个同学围在讲台边讨论这本书。
“我家楼下便利店老板看了书，专门买了本，说要教他儿子说本地话。”
“我们班有个转学生，以前不说方言，现在天天在论坛发录音。”
林小雨坐在位置上，听见这些话，没抬头，嘴角动了一下。
午休时间，她打开电脑，登录论坛。她的那条转发帖已经被顶到首页，下面有新留言。
“我也开始写了，写我阿婆讲的故事。”
“我爸妈不同意我说方言，觉得不够体面。但我还是偷偷录了。”
“这本书让我知道，原来我的话，也算一种声音。”
她一条条看过去，最后点开发帖人的主页。陈昊的新动态只有一条，是昨天晚上发的。
图片是书店一角，架子上摆满了他的书。标题写着：“第一站：本地书店。”
她关掉页面，起身走出教室。
走廊尽头有扇窗，阳光照进来，落在地砖上一块方格里。她靠在墙边，掏出手机，给陈昊发了条消息：“下次出书，记得给我留签名版。”
对方过了几分钟才回：“你要写序吗？”
她看着这句话，笑了。
“谁要给你写序。”她回，“我是第一个读的人，得排前面。”
陈昊那边很快又回：“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说。”
“把你写的第一篇日记，放进下一本书的开头。”
她愣了一下。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第一次在论坛发帖，写的是下雨天看见一只猫躲在车底，不肯出来。她蹲了十分钟，最后放了一块饼干，猫才探头。
她没回话。
过了一会儿，她打开文档，找到那篇标题为《车底的猫》的旧文，复制粘贴到新文件里。光标停在末尾，她敲下一行字：“它不吃我的东西，但它记住了我的影子。”
然后她把文档命名为“序”。
晚上，她收到陈昊的新消息。
“书卖断货了，出版社要加印。”
她回了一个字：“好。”
第二天早上，她走进校门时，看见公告栏前围了几个人。走近一看，是一张新海报。
上面写着：“校园原创故事征集启动——写下你听过、看过、经历过的真实故事。”
落款是语文教研组。
她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听见身后有人喊她名字。
回头一看，是班长张悦。
“你看到没？”张悦指着海报，“这次不评奖，只展出。所有投稿都会挂在走廊墙上。”
林小雨点头。
“你要写什么？”
她想了想，说：“写一个会说方言的男孩，出了本书。”
张悦笑了：“那你得写他小时候被人笑话的事。”
“嗯。”她说，“也写他后来怎么让别人听懂了。”
两人一起往教学楼走。阳光照在楼梯口，把影子拉得很长。
林小雨走进教室，放下书包，打开笔记本。
纸页翻到新的一页，她写下标题：《他说的话，曾照亮一个人的成长》。
第一句话是：“那本书出版那天，我正在回家的路上。”
她写完，停下笔，看向窗外。
操场上有人在跑步，一圈一圈，脚步声清晰可闻。
她收回视线，继续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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