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熟悉的微凉气息悄然弥漫在身后。
沈明宇没有回头。
“安宁。”他直接切入主题，声音低沉，“周凯的连环打击，你们是怎么扛过来的？”然后缓缓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妹妹魂体所在的方向，“那个在背后支撑你们的‘盟友’，是谁？”
沈安宁的魂体在他身后凝聚，闻言魂光明显地波动了一下。哥哥竟然连这件事都知道了？！
沈安宁的魂光闪烁，似乎在犹豫。她与张铁生有过共识，黑雀是他们最后的底牌，绝不能轻易暴露。但面对哥哥直接的、似乎已知情的追问，隐瞒可能适得其反。
“……是一个朋友。”她最终选择了一个模糊但诚实的说法，“一个……铁生父亲留下的朋友。在网络上，有些办法。”
她没有透露“黑雀”的名字和任何具体信息，但这个答案已经足够。
“铁生？”
沈明宇缓缓转过身，这个词从他妹妹口中如此自然地说出，让他英挺的眉头几不可查地挑动了一下。他捕捉到了这个称呼的变化，不再是“张铁生”，而是更为熟稔、去掉了姓氏的“铁生”。
他的目光如深潭，静静的看着沈安宁，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你叫他‘铁生’？”
沈安宁的魂光猛地一滞，仿佛被这个问题烫了一下。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是什么。在哥哥面前，她一直维持着某种属于“沈家大小姐”的、无形的界限，而这个称呼，无疑越界了。一股无形的热意，让她感觉自己的核心意识像是在被灼烧，光芒不受控制地闪烁、摇曳起来。
她有些慌乱地试图解释，声音都飘忽了几分：“我……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算是……共患难的伙伴了。叫全名显得太生分……”
沈明宇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他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极轻地、几乎听不见地“嗯”了一声，便将视线移开，重新投向了窗外的夜色。
然而，就是这短暂的沉默和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让沈安宁的魂体更加不自在地波动起来。哥哥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为了摆脱这令人心悸的尴尬，她几乎是立刻切入核心，语气急促地转移话题：“哥，我和他有重大发现，关乎你的调查方向，甚至你的安全！”
她迅速而清晰地将张铁生的推论转述出来：内部系统记录可能被篡改，看似拥有“完美”不在场证明的人，嫌疑可能更大；周凯或有某种不为人知的权限，能绕过你直接调动你的护卫去执行“特殊任务”……
沈明宇静静地听着，背影僵硬，呼吸在某个瞬间屏住，随即变得深重。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只是这推论从妹妹口中说出，带着来自外部视角的冰冷锋刃，将他一直不愿深想的可能性彻底剖开，鲜血淋漓。张铁生，这个他一度认为只是“变量”的市井少年，其洞察力和破局思维，竟如此犀利。
“还有更早的线索，”沈安宁继续道，提及了那个被搁置的疑点，“在我刚死不久，我曾潜入周凯办公室，看到他的便签上写着【20日晚8:30，c码头，3号仓，验‘货’。林对接。】。我和铁生当时去了，空等一夜。现在回想，未必是线索错误，更可能是周凯警惕性极高，临时取消了会面。但这足以证明，他与林家之间，存在见不得光的‘货物’往来。”
所有的信息碎片，此刻在沈明宇心中猛烈碰撞、拼凑。系统被渗透，护卫被调动，非法的货物交易……周凯的触手比他想象的更深、更黑暗。他之前的调查，困于规则之内，被堵死了。
半晌，沈明宇才回过神来。月光照亮了他半边脸颊，那素来冷峻的线条此刻紧绷如石刻，眼底翻涌着被至亲之人背叛的震怒、对妹妹惨死的锥心之痛，但所有这些激烈的情绪，都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决绝死死压住。他看着妹妹虚幻的形体，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
“我明白了……”这四个字，重若千钧。
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仿佛要将胸腔里撕裂般的痛楚强行压下，再开口时，已恢复了近乎残酷的冷静：“告诉张铁生，他的推断很可能是对的。我之前的调查，过于执着于在规则内寻找漏洞，却忘了这规则本身，可能就是为了保护漏洞而存在的。”
他向前一步，目光如凝固的火焰，直视着沈安宁：
“我一直在想，周凯为何能如此肆无忌惮。”沈明宇的声音异常冷静，却带着一种洞穿表象的锐利，“我一直在寻找‘问题’出在哪里。现在，我明白了——”
他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答案就在眼前——周凯，他就是那个‘问题’本身，是这个系统一切病症凝结成的最终答案。”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那份冻结他权限的通知，最终落回妹妹身上，那眼神里是兄长最深沉的请托，也是一份坚如磐石的承诺：
“你的死，不能就这样过去。现在，这个系统也要我闭嘴。”
“告诉张铁生，我需要他继续从外部调查，用他的方式，找到杀害你的真凶。这是只有他才能做的事情。”
“而周凯，以及他背后的这张网，”沈明宇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由我来解决。”
消息传回北桥新村昏暗的出租屋。张铁生听到沈明宇不仅认可了他们的推断，更请求他继续调查时，心头并无多少轻松。但当听到沈明宇那句“周凯，以及他背后的这张网，由我来解决”时，他皱紧了眉头。
“他怎么解决？”张铁生对着传达消息的沈安宁，直接说出了现实的困境，“他自己不也深陷泥潭，权限被冻结，处处受制吗？”
沈安宁的声音却带着一种了然与笃定：“哥哥既然说了，就一定有他的考量和方法。他身处其中，看到的比我们更多。现在，我们必须相信他，并做好我们该做的事。”
张铁生看着沈安宁眼中那簇即使在绝境中也未曾熄灭的火苗，他将质疑暂时压回心底。眼下，他们别无选择，唯有分工，赌上一切。
“……明白了。”他最终沉沉地应了一声，像是将千斤重担一同扛起。
没有握手，没有契约。一场跨越阶级与生死的同盟，在这深沉的夜色中悄然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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