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朱元璋这句似笑非笑的问话，如同一道九天神雷，直直劈在周明的头顶。
整个坤宁宫，瞬间死寂。
温暖的炭火，似乎也失去了温度。空气凝固，带着刺骨的寒意。
周明感觉自己的血液，在这一刻都停止了流动。
完了。
这是鸿门宴！
这哪里是什么家宴，这分明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审判！
二选一！
一道送命题，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选徐达的女儿？
好啊你小子，朕如此看重你，给你封侯，给你赐府，把你当心腹培养。你倒好，转头就投靠了军方，和我大明第一功臣搅和在一起！你这是想干什么？想当第二个胡惟庸吗？
死路一条。
选朕的女儿，临安公主？
听起来是条生路。可这么一来，他就等于当着皇帝的面，狠狠地拒绝了魏国公徐达。
那可是徐达！手握三十万边军，跺一跺脚，大明都要抖三抖的军神！拂了他的面子，以后在朝堂上，在军中，自己还想有好日子过？怕是出门都要担心被麻袋套头。
这也是一条死路。
周明的脑子，在这一刻疯狂运转，快得几乎要冒出青烟。
两条路，都是死路。
朱元璋，这个从乞丐一路杀到皇帝的男人，太狠了！
他根本不是在问自己想娶谁。
他是在用这道题，逼自己交出投名状，彻底斩断和其他所有势力的联系，完完全全地成为他朱元璋一个人的“东西”！
“重八！”
马皇后最先反应过来，她那温和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急切的神色。
她轻轻拉了拉朱元璋的袖子，压低了嗓音。
“你这是做什么？看把孩子吓得！徐大哥那是武人脾气，喜欢谁就挂在嘴边，当不得真的。”
她想把这件事，定性为徐达的酒后胡言。
“父皇。”太子朱标也站不住了，他对着朱元璋躬身一揖，言辞恳切。
“魏国公乃国之柱石，周先生是国之良才。他们二人，都是心向我大明的。联姻之事，不过是坊间流言，当不得真。父皇切莫因此，伤了君臣和气。”
朱标的话，说得极有水平。
既捧了徐达，又抬了周明，还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了“流言”身上。
然而，朱元璋却不为所动。
他甚至没有看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一眼。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周明，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咱没问你们。”
他淡淡地开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咱在问周明。”
“说吧，小子。”
“朕的公主，和徐达的女儿，你，想娶哪一个？”
压力，排山倒海般地压了过来。
周明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能感觉到，朱元璋的耐心正在一点点消失，那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杀意，正在疯狂滋长。
不能再拖了！
必须回答！
周明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无数个念头闪过，又被一一否决。
解释？没用。
求饶？更没用。
装傻？死得更快。
怎么办？怎么办！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划破了周明脑中的混沌。
对！
老朱问的不是婚事，是忠心！
那我就给他忠心！
给他一份，让他无法拒绝，甚至会为之动容的忠心！
想到这里，周明原本被恐惧占据的心，猛地一定。
他缓缓抬起头，那张因为紧张而略显苍白的脸上，却浮现出一种狂热而执着的神采。
他没有回答那个致命的问题。
他用一种带着几分嘶哑，却异常清晰的嗓音，开口了。
“陛下！”
“臣，不敢想！”
朱元璋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陛下可知，‘洪武神药’虽已炼成，但培养之法，极为艰难。臣府上工匠日夜不休，二十余日，所得不过数百人份。而我大明边关，有多少将士，在因为伤口腐烂而哀嚎等死？”
“臣，每每思及此，便如坐针毡，食不下咽！”
“臣不敢有片刻懈怠！”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悲天悯人的味道。
“陛下可知，医学院筹建在即。臣与吴王殿下商议，欲从军中挑选有天赋的军医，从民间招募有仁心的学子。然，教材何在？师资何在？这一切，都需臣呕心沥血，一一筹备！”
“此乃活人无数，利在千秋之伟业！臣，恨不得将一日掰成两日用！”
“臣不敢有丝毫分心！”
一番话说完，周明猛地对着朱元璋，重重叩首！
砰！
那声音，响彻整个坤宁宫。
“陛下！”
“臣之心，早已被‘洪武神药’，被医学院，被我大明万千将士的性命，被陛下您的知遇之恩，塞得满满当当！”
“实在是……实在是腾不出半点地方，去想那风花雪月的儿女私情啊！”
“请陛下恕罪！臣，有负圣恩！”
掷地有声！
一番话说得是荡气回肠，忠心耿耿！
我不是不想娶，不是不敢选！
是我太忙了！
我忙着为陛下您分忧，忙着为您的大明江山添砖加瓦！我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娶老婆的事？
这，就是周明的答案！
一个完美的，无懈可击的答案！
坤宁宫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马皇后呆住了。
太子朱标也呆住了。
他们看着跪在地上的周明，眼神里充满了震撼与欣赏。
高！
实在是高！
这番话，不仅完美地避开了那个死亡选择题，更是将自己的忠心，以一种最决绝，最彻底的方式，剖开来给皇帝看！
朱元璋也愣住了。
他脸上的戏谑，早已消失不见。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至极的情绪。有惊讶，有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深深触动后的激赏！
他本以为，周明会巧言令色，会百般辩解。
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后手，无论周明怎么选，他都有办法将这个妖孽，彻底捏在自己手里。
可他万万没想到，周明会给他这样一个答案。
一个让他无法反驳，甚至让他感到一丝愧疚的答案。
是啊。
自己在这里逼着他做选择题，可这个年轻人，心里想的，却全都是自己的江山社稷！
格局！
这小子的格局，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
“好……”
许久，朱元璋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他缓缓站起身，亲自走到周明面前，弯下腰，用那双沾满了血腥与权谋，也撑起了整个大明江山的大手，将周明，稳稳地扶了起来。
“好小子！”
朱元璋重重地拍了拍周明的肩膀，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是咱，着相了。”
“你说的对！儿女情长，如何比得上国之大计！”
“你放心！”朱元璋的嗓门，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帝王的霸气。
“医学院的事，‘洪武神药’的事，你放手去做！需要什么，跟咱说！咱给你人，给你钱，给你权！”
他话锋一转，冷哼一声。
“至于徐达那个老匹夫！他要是再敢动歪心思，打你的主意，你看咱怎么收拾他！”
危机，解除！
周明只觉得浑身一软，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谢陛下！”
“好了好了，快坐下，吃饭，吃饭！”朱元璋拉着周明，重新坐回桌边，气氛再次变得热络起来。
仿佛刚才那场生死考验，从未发生过。
然而，就在周明刚刚拿起筷子，准备压压惊的时候。
“陛下！陛下！”
一个内官，连滚带爬，神色惊惶地冲了进来，直接扑倒在殿中。
“不好了！陛下！”
朱元璋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陛下！”那内官带着哭腔，尖声叫道。
“皇……皇太孙殿下他……他突然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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