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盯着纸上那道红线，指尖在两个名字之间来回划动。系统提示还在意识里回响——【发现两名审批责任人曾参与宏远项目初审评估，后调任地方执法岗位】。这不是巧合，也不是偶然的人员流动。他把笔记本屏幕亮度调到最高，重新打开宏远案原始档案。
两人一个叫周振国，一个叫李春来。当年宏远项目立项时，他们是省自然资源厅派出的评审组成员，负责审核土地用途和征收合规性。记录显示，他们都在关键节点上签了“无异议”。后来项目出事，追责名单里却没有他们的名字，只说是“履职正常”。
可现在，这两个人都离开了省厅，一个去了临江市执法支队当副支队长，另一个调往南川县自然资源局任副局长。而这两个地方，恰好是当前七起被卡案件中问题最集中的区域。
陈东翻出地图，标出七个案件发生地。临江、南川、云岭、青阳、大河、双桥、白水。其中临江和南川直接连上了周振国和李春来的现职单位。其余五个地方虽然没有他们的人，但都在当年宏远项目征地范围内。
他点开执法流程漏洞分析模型生成的图表，看到所有案件的退回理由几乎一致：“证据还需核实”“程序有待完善”“上级未批复”。这些话术看似合理，实则空洞。材料齐全、流程合规，唯一缺的就是那一纸签字。
他合上电脑，靠在椅背上。如果这只是普通的懒政或推诿，不会集中在同一片区域，也不会全部指向曾经反对过宏远项目的那些人。更不会让当年评审组的成员如今正好坐在能掐住执法命脉的位置上。
这是一套延续下来的机制。
他重新打开系统界面，玉简悬浮在意识中。积分余额没变，两千一百一十七万三千。他没打算动用，而是进入“情报类”分类，找到一项名为“公职人员任职轨迹追踪”的服务，标价八百积分。点击兑换。
页面刷新，输入周振国和李春来的姓名与身份证号。系统开始比对全省人事数据库，三分钟后输出结果：两人均于宏远案发当年年底完成调动，调令由时任分管副厅长签署，而那位副厅长正是赵立春旧部，三年前退休。
更关键的是，两人调动后所在岗位，全部涉及行政执法审批环节。不是普通岗位，是拥有最终签字权的核心位置。
陈东闭上眼，脑子里串起一条线：宏远项目启动 → 评审通过 → 征地推进 → 民企抵制 → 项目落地 → 相关人员升迁或平调至地方掌权 → 十年后，当年抵制企业主的后代或关联方试图维权 → 执法被卡。
这不是巧合，是闭环。
他睁开眼，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四个字：利益延续。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不是来电，也不是短信，是系统自动推送的附加信息：【检测到周振国名下有一处房产位于汉东新城，购于2015年，交易价格低于市场均价百分之四十，卖方为宏远置业子公司】。
他眼神一沉。
宏远置业是赵瑞龙控制的空壳公司之一，专门用来洗钱和转移资产。这笔交易没出现在赃款清单里，因为当时查的是直接受贿和巨额不明财产，这种低价购房属于隐蔽型利益输送，取证难，认定更难。
但现在，它成了线索。
他迅速调出全省不动产登记辅助查询接口（系统兑换权限），确认该房产至今仍在周振国名下，且从未出租或出售。也就是说，这不是投资，是福利。
再查李春来，发现其子在2016年进入一家民营企业工作，该公司注册地在南川，法人代表与宏远系公司有多次资金往来。虽无直接证据证明这是安排，但时间点和关联度太巧。
陈东把两张资料并排放在桌上。一边是当年的评审签字记录，一边是现在的执法卡点名单。中间横着一道红线，从宏远项目一直延伸到现在。
这套机制不是临时搭建的，是早就埋好的。
他正准备整理思路，办公室门又被敲响。
他抬头，祁同伟站在门口，手里还是那份文件，脸色比刚才更沉。
“我刚从纪委回来。”祁同伟走进来，把文件轻轻放在桌上，“那个县的督办申请，被退回来了。”
“理由？”
“说材料不充分，需要补充调查。”
陈东冷笑一声。“材料我已经看了七份，全都一样。他们不是不知道问题，是在回避。”
祁同伟没接话，走到窗边站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你知道为什么有些人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吗？不是没人告，是告了也没用。程序像墙，一层层垒起来，外面的人撞不破，里面的人出不来。”
“所以你就认了？”陈东看着他。
“我没认。”祁同伟转过身，“但我清楚这堵墙是谁砌的，也知道谁在守门。你现在想拆墙，没问题。可你得想好，一旦动手，动静一大，第一个被压住的，可能是你自己。”
“我知道风险。”陈东说，“但有人等不起。那些企业主，有的已经老了，有的病了，有的孩子上学都被影响。他们不是在争赔偿，是在争一口气。”
祁同伟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问：“你到底想查到哪一步？”
“查到谁在背后定规则。”陈东站起来，走到白板前，拿起记号笔，在周振国和李春来的名字外画了一个圈。“这两个人只是执行者。真正让他们坐上这个位置的，是当年拍板的人。而让他们一直稳坐到现在，是有人不想让旧账翻出来。”
祁同伟沉默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放在桌上。“这是我能给的极限。一个名字，一个时间，一个地点。别的，你自己挖。”
陈东走过去拿起纸条。上面写着：刘新建，2013年春节，山水庄园。
他抬眼看向祁同伟。
“他是赵立春原来的秘书。”祁同伟说，“那年春节，很多干部都去了山庄拜年。名单没人敢公开，但我记得几个脸熟的。周振国和李春来，都在。”
说完，他转身走向门口。
手搭上门把时，他又停了一下。“那道红线，你画对了。但别忘了，红线两端连着的，不只是人，还有命。”
门关上了。
陈东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张纸条。他走回桌前，打开系统商城，在搜索栏输入“刘新建”。
没有匹配情报。
他切换到人脉关系图谱功能，输入“赵立春—秘书”，跳出三个名字，刘新建排在第一位，备注状态：已离岗，行踪不定。
他点开附加信息，发现此人最后一次公开露面是2018年，在一次商会活动中作为嘉宾出席。之后便消失不见。但系统标记了一条异常资金流：2020年有一笔五十万元汇款从境外账户转入其妻弟名下，用途标注为“房屋装修款”。
他把这条记录复制到笔记里，然后在白板上新增三个关键词：刘新建、2013春节、山水庄园。
接着，他在周振国和李春来的名字上方，写下两个大字：棋子。
真正的棋手还没露面。
他坐回椅子，打开个人日程表，在下周空白处添加一条新事项：“调取2013年春节期间省级干部出行备案记录”。保存后，又删掉，改成：“联系省公安厅内部档案室，申请查阅近三年退休干部礼品登记情况”。
他知道这条路会越来越窄，也越来越危险。但他也明白，现在已经不能回头。
他关闭所有页面，将文件夹重新锁进抽屉。台灯还亮着，照着桌面那张画着红线的纸。
窗外夜色浓重，整栋办公楼只剩这一盏灯未熄。
他没有起身，也没有再拨任何电话，只是盯着那道红线，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
笔筒里的钢笔不知什么时候被他移到了右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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