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石滩的石头是瞎的。
曾经能将誓言刻进肌理的礁石，如今只剩下光滑的表面，像被砂纸磨去了所有记忆。新婚夫妇刻下的“永结同心”、渔民祈求平安的“风调雨顺”、孩子们歪歪扭扭的名字……所有印记都被海啸卷来的沙砾磨平，连最深的凿痕里都积着细沙，仿佛从未有过故事。
“石头的‘记忆层’被磨掉了。”苏棠蹲在一块巨大的礁石前，指尖抚过冰凉的石面，那里曾有她幼年时与伙伴刻下的“到此一游”，如今只剩片均匀的光滑，掌心的罗盘泛着青灰色的光，盘面上的星点像蒙着沙的珍珠，光芒黯淡得看不清轮廓，“海啸不仅冲毁了滩涂，还带走了石头记录誓言的能力。”
37举着“岩石密度扫描仪”，屏幕上的波纹显示礁石表层结构异常松散：“记忆层是礁石经历千万年海浪冲刷形成的‘微晶层’，能锁住刻痕里的灵力。现在微晶层被沙砾磨成了粉末，石头就成了块普通的顽石，再深的誓言也留不住。”
阿影捡起块被海浪冲上岸的碎石，碎石边缘还留着半截模糊的刻痕，像个“永”字的残笔。“渔民说，海啸来的前一夜，滩上的石头突然发出‘嗡嗡’的响，像在哭。第二天巨浪拍过来时，他们看见有黑色的影子在浪里搅动，像是故意用沙砾打磨礁石。”
他们在滩涂尽头的“刻石坊”里，找到了那个“能看见石上划痕”的刻石人。老人正坐在矮凳上，手里握着把磨得发亮的凿子，对着一块礁石反复比划，凿子落下时却异常轻柔，像在抚摸而非雕刻。他的眼睛半眯着，似乎在透过石面看更深的东西。
“它们在说‘忘了’。”老人放下凿子，指节因常年用力而变形，“石头记东西靠的不是刻痕多深，是刻誓言时人心里的念想。新婚夫妇的欢喜、渔民的虔诚、孩子的天真……这些念想会钻进微晶层，让石头连海浪都冲不褪。可现在，念想被沙砾磨没了，石头就真的成了石头。”
苏棠将掌心贴在刻石坊最老的一块“誓约石”上，金色的命数光芒渗入石体，触到了残存的微弱灵力。光芒里浮现出零碎的画面：海啸前的深夜，几个穿潜水服的人在礁石间投放“磨砂弹”，弹体炸开后释放出细密的金刚砂，随着海浪反复摩擦石面，每块礁石都在微微颤抖，像在承受凌迟。
那些人的潜水服上，印着个锚形的标记，与“海霸团”的徽记一模一样——这个盘踞在附近海域的组织，一直想霸占沉石滩，说要将这里改造成“无誓言的交易港”，认为“誓言是束缚，只有利益才永恒”。
“他们不仅磨掉了旧誓言，还在海水里掺了‘化灵水’。”37调出扫描仪的深层数据，“化灵水会破坏微晶层的再生能力，照这样下去，不出一年，沉石滩的石头就再也记不住任何东西了。”
老人突然从墙角拖出块用红布盖着的礁石，掀开红布，石面上竟完好地保留着一行字：“等我回来，娶你。”字迹刻得很深，笔画里还嵌着点暗红色的粉末——是刻字人当时咬破手指，将血混着朱砂填进去的。
“这是三十年前，阿武去打渔前刻的。”老人的声音带着唏嘘，“他出海后就没回来，他媳妇每年都来拓这行字，拓了三十年。海啸那天，她用身子护住这块礁石，被浪卷走前，还在石上哈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可能是这份念想太沉，连沙砾都磨不掉。”
苏棠的光剑突然指向海面上的一艘黑色快艇，艇上的人正往水里倾倒桶装液体，水面泛起诡异的泡沫——正是化灵水。剑身上的符文与誓约石的灵力共鸣，石面上的“等我回来，娶你”突然亮起红光，红光顺着滩涂蔓延，所有礁石都开始微微震动，积在石缝里的细沙簌簌落下，露出底下模糊的刻痕。
“是时候让石头记起它们该记的了。”苏棠的声音穿透海浪的轰鸣，她举起光剑，金色的光芒化作无数道细线，连接着每块礁石，“海霸团能磨掉刻痕，却磨不掉人心里的念想。”
阿影抱起那块誓约石，往海边跑去，将礁石立在快艇必经的航道上。红光从石面爆发出来，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快艇撞上去，像撞到了棉花，瞬间失去动力，在原地打转。
37则黑进了快艇的控制系统，将他们投放化灵水的画面投射在船身的屏幕上，附近闻讯赶来的渔民们看着画面，愤怒地吹响了渔号，几十艘渔船围了上来，将快艇困在中央。
海霸团的头目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他从艇上跳下来，手里挥舞着砍刀：“一块破石头而已，凭什么挡我的路？誓言能当饭吃吗？”
“不能当饭吃，但能让人活得像个人。”刻石老人拄着凿子走到他面前，指着誓约石上的字，“阿武的媳妇守着这行字活了三十年，不是傻，是信。你磨掉石头的记忆，就是想让人不信，想让这世上只剩你这种唯利是图的畜生。”
壮汉还想争辩，却被突然涌来的海浪打湿了裤脚。海浪退去后，滩上的礁石们仿佛被唤醒，那些模糊的刻痕在阳光下渐渐清晰：“永结同心”的旁边多了行小字“已相守五十年”，“风调雨顺”的刻痕里长出了小小的海草，孩子们的名字旁，多了几双小手的拓印。
海霸团的人看着这一幕，手里的武器纷纷掉在地上。有人蹲下身，在一块礁石上轻轻刻下自己孩子的名字，刻痕落下的瞬间，石头微微发热，像在回应。
苏棠的罗盘上，青灰色的星点挣脱了沙砾的包裹，光芒里浮现出无数交错的刻痕，像张写满誓言的网。
离开沉石滩时，刻石人正在教孩子们凿石。老人的凿子落下，礁石发出“笃笃”的轻响，像在念诵新的誓言。远处的海面上，渔民们撒下渔网，网绳上系着小小的石牌，牌上刻着“平安”二字，随着波浪轻轻摇晃。
37看着扫描仪上重新凝聚的微晶层数据，轻声说：“原来真正的誓言从不在石头上，而在刻誓人心里。石头只是个念想的凭证，只要人还记得，就算石痕磨平了，誓言也永远活着。”
苏棠望着渐渐远去的、重新记起故事的沉石滩，罗盘上一个银白色的星点正在闪烁，旁边写着：“霜月谷，这里的月光能治愈伤痛，却在一场月食后失去了暖意，只有一个望月人，还能看见月光里的泪痕。”
“去看看月光里的故事吧。”她转动船舵，铁皮船破开海浪，驶向被月色笼罩的远方。
喜欢镜中墟：万界借命人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镜中墟：万界借命人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