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西南的初冬，晨霜给山路镀上了一层薄银。基层诊疗点的门刚推开，就闯进一道瘦小的身影——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怀里紧紧抱着个四五岁的孩子，孩子裹在洗得发白的厚棉袄里，只露出一双格外惹眼的大眼睛，黑葡萄似的，却没半点神采，蒙着一层水雾，怯生生地盯着地面。
“医生！快救救我的囡囡！”老奶奶声音发颤，抱着孩子的手不停发抖，“她眼睛肿了好几天，昨天开始流脓，现在都睁不开了！”
苏烈刚给诊疗点的暖气添了煤，闻言立刻迎上去，江辰也放下手里的病例本起身。孩子被放到诊疗床上，小小的身子蜷缩着，棉袄领口露出的脖颈细得像芦苇秆，一双大眼睛努力眯着，睫毛上沾着淡黄色的脓痂，眼角还在缓缓渗着脓液，看得人心头发紧。
“囡囡别怕，叔叔看看眼睛。”江辰的声音放得格外轻柔，比平时给患儿检查时多了几分耐心。他伸手想轻轻拨开孩子的眼睑，囡囡却吓得浑身一颤，往老奶奶怀里缩，大眼睛里满是恐惧，泪水混着脓液滚落下来。
“囡囡乖，医生是好人，能让你重新看清奶奶。”苏烈蹲在床边，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剥了糖纸递过去，黝黑的脸上堆着温和的笑，“吃了糖，眼睛就不疼了，叔叔们很快就好。”
囡囡怯生生地看了看苏烈，又看了看奶奶，在奶奶的轻声安抚下，才慢慢伸出小手接过糖，攥在掌心，却没吃。江辰趁机快速检查了一下，眉头瞬间皱起：“眼睑严重红肿，结膜充血化脓，角膜有白斑，疑似先天性角膜溃疡合并眼内炎，再拖下去可能失明，甚至引发全身感染！”
“先天性角膜溃疡？”老奶奶脸色瞬间惨白，瘫坐在椅子上，“怎么会这样……她爸妈在外打工，我带着她在山里生活，前几天只是说眼睛痒，我以为是进了沙子，没想到这么严重……”
“基层没有眼科专用设备，角膜溃疡的清创和抗感染需要精准操作，”林溪快速准备好消毒器械，语气带着担忧，“而且眼内炎发展很快，必须立刻处理，转运到省城至少要四个小时，囡囡可能撑不住。”
江辰盯着囡囡的大眼睛，那双眼睛此刻虽然蒙着病痛的阴霾，却依旧清澈得让人心疼。“用微创设备改造，做简易眼内冲洗和清创。”他当机立断，“苏烈，你负责固定囡囡的头部和身体，不能让她动一下；林默，远程指导改造便携微创探头，缩小直径，调整压力参数，避免损伤眼球；林溪，准备无菌生理盐水、抗生素滴眼液和止血凝胶，全程无菌操作！”
“收到！”众人立刻行动。苏烈小心翼翼地将囡囡抱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双臂轻轻环绕着她的身体，手掌稳稳托住她的后脑勺，声音温柔得不像平时的他：“囡囡，叔叔抱你，你乖乖的，闭上眼睛睡一会儿，醒了眼睛就不疼了，还能看清糖是什么颜色的。”
囡囡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善意，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大眼睛眨了眨，泪水又滚了下来，却没有再挣扎。江辰已经穿上无菌手术服，手里拿着改造后的微创探头——林默将探头直径缩小到0.5毫米，前端包裹了软质硅胶，避免划伤角膜。
“消毒！”江辰的声音沉稳，林溪立刻用碘伏轻轻擦拭囡囡的眼部周围，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囡囡的身体微微发抖，苏烈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哄着：“不怕不怕，江叔叔的手很巧，不会弄疼你的，叔叔给你唱儿歌好不好？”
他五音不全地哼起了山里的童谣，声音粗哑却格外真诚。囡囡的颤抖渐渐平息，大眼睛半睁半闭，似乎被这陌生的歌声安抚了。江辰趁机将微创探头缓缓靠近她的眼睑，在手电筒的照射下，精准地对准角膜溃疡处。
“开始冲洗！”江辰轻声说，林溪立刻打开无菌生理盐水，通过探头缓慢冲洗眼内的脓液和分泌物。淡黄色的脓液顺着眼角流出，囡囡疼得闷哼一声，小手紧紧攥住苏烈的衣角，指节都泛白了，却强忍着没有哭闹，大眼睛里满是倔强。
“好孩子，再忍忍，马上就好。”苏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目光紧紧盯着江辰的操作，生怕有一丝意外。江辰的动作精准到极致，指尖操控着探头，避开健康的角膜组织，只在溃疡处反复冲洗，然后注入稀释后的抗生素滴眼液，最后用少量止血凝胶保护创面。
整个过程只用了二十分钟，却像过了一个世纪。当江辰收起探头时，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眼部操作容错率几乎为零，尤其是在基层没有专用设备的情况下，稍微偏差一点，就可能导致囡囡彻底失明。
“好了，囡囡真勇敢！”苏烈松开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说，“你看，现在不疼了吧？”
囡囡眨了眨大眼睛，试着睁开了一些，虽然还是有些红肿，但眼里的脓液已经清理干净，那层水雾渐渐散去，露出了清澈透亮的底色。她看着苏烈，又看向江辰，小声说：“叔叔，糖……是红色的。”
江辰的心瞬间被软化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草莓味的糖，递到她手里：“对，是红色的，囡囡真厉害，能看清了。”
老奶奶激动得热泪盈眶，拉着江辰和苏烈的手不停道谢：“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救了囡囡的眼睛！要是她眼睛瞎了，我怎么跟她爸妈交代啊！”
“阿姨，不用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江辰温和地说，“囡囡的眼睛还需要后续治疗，角膜溃疡需要长期用药，定期复查，我们已经联系了省城的眼科医院，那边有公益救助项目，可以减免部分费用，等她情况稳定了，我们送你们过去。”
苏烈也说：“阿姨，这段时间你就带着囡囡在诊疗点附近住下，方便我们随时观察她的情况，食宿我们来安排，你不用操心。”
接下来的几天，囡囡成了诊疗点的小常客。每天早上，老奶奶都会带着她来换药，囡囡的大眼睛一天比一天有神，从最初的怯生生，渐渐变得活泼起来。她会跟在江辰身后，看他整理病例；会缠着苏烈，让他讲山里的故事；会拿着林溪给的画笔，在纸上画满大大的眼睛，有黑色的、棕色的，还有蓝色的。
江辰每天都会亲自给她检查眼睛，耐心地教老奶奶怎么用药，怎么观察病情。他发现囡囡的大眼睛不仅好看，还特别聪明，教她认颜色、数数，她很快就能学会，只是性格有些内向，不爱说话，大概是长期缺乏父母陪伴的缘故。
苏烈则每天都会给囡囡带不同口味的糖，有空就带着她在诊疗点的院子里玩，教她认识山里的植物，给她摘野果、捉蝴蝶。他粗犷的外表下，藏着细腻的温柔，囡囡渐渐不再怕他，会主动拉着他的手，让他抱自己去看院子里的小花。
“江辰，你看这孩子，眼睛多亮。”苏烈抱着囡囡，指着院子里的向日葵说，“跟你小时候似的，眼睛里有光。”
江辰正在整理囡囡的后续治疗方案，闻言抬头，看着阳光下囡囡的大眼睛，那里面映着向日葵的金黄，映着苏烈的笑脸，清澈而温暖。“她比我幸运。”江辰轻声说，“我小时候眼睛受伤，差点失明，那时候医疗条件差，是我爷爷用土方子救了我的眼睛，从那时候起，我就想当医生，救更多像我一样的孩子。”
苏烈愣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听江辰说起自己的过去。“原来你当医生是因为这个。”苏烈的声音柔和了许多，“难怪你对儿科这么有耐心，尤其是眼部相关的病例。”
“嗯。”江辰点点头，“看到囡囡，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那时候我也很害怕，怕再也看不到东西，是我爷爷一直陪着我，安慰我。现在，我想成为那个给别人希望的人。”
苏烈看着他，眼里满是欣赏：“你已经做到了。你看囡囡，现在多开心，眼睛里的光都回来了。”
囡囡似乎听懂了他们的对话，从苏烈怀里下来，跑到江辰身边，举起手里的画：“江叔叔，给你。”
画纸上，是一双大大的眼睛，黑色的瞳孔，棕色的眼白，周围画满了红色的爱心和黄色的向日葵，旁边还有两个小人，一个高高壮壮，一个穿着白大褂，显然是苏烈和江辰。
江辰接过画，心里暖暖的，眼眶有些发热。“谢谢囡囡，画得真好看。”他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等你眼睛完全好了，江叔叔带你去省城，看更大的向日葵，好不好？”
囡囡用力点点头，大眼睛里满是期待：“好！还要带苏叔叔一起去！”
苏烈哈哈大笑：“好！苏叔叔一定去！”
一周后，囡囡的眼睛基本稳定，角膜溃疡明显好转，已经可以进行后续治疗。严辰联系好了省城的眼科医院和公益机构，安排好了车辆和住宿。出发那天，诊疗点的所有人都来送他们。
囡囡穿着林溪给她买的新衣服，抱着苏烈给她买的毛绒小熊，大眼睛里满是不舍。她拉着江辰的手，又拉着苏烈的手，小声说：“江叔叔，苏叔叔，我会想你们的。”
“我们也会想你的，囡囡。”江辰的声音有些沙哑，“到了省城要好好治疗，按时吃药，定期复查，等你康复了，我们去看你。”
苏烈揉了揉她的头发：“囡囡要勇敢，要乖乖听医生的话，等你回来，苏叔叔带你去爬山，去摘最甜的野果。”
老奶奶拉着两人的手，热泪盈眶：“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你们都是好人，是囡囡的救命恩人！”
车辆缓缓驶离诊疗点，囡囡趴在车窗上，挥着小手，大眼睛里含着泪水，却依旧亮晶晶的，一直看着苏烈和江辰，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江辰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囡囡送给他的画，画纸上的大眼睛仿佛活了过来，映在他的心里。“她会康复的，对吗？”江辰轻声说，像是在问苏烈，也像是在问自己。
“会的。”苏烈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她那么勇敢，眼睛那么亮，一定会康复的。”
两人并肩站在山路旁，晨霜还未完全散去，空气清新而寒冷。江辰转头看向苏烈，阳光洒在他黝黑的脸上，勾勒出硬朗的轮廓，眼神温柔而坚定。那一刻，江辰觉得，有苏烈在身边，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有了底气。
“苏烈，”江辰轻声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苏烈笑着问。
“谢谢你，一直陪着我。”江辰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真诚，“在基层的这些日子，要是没有你，我可能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苏烈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转头看向江辰，精致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眼里带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脆弱和依赖。“傻瓜，”苏烈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们是搭档，是兄弟，互相陪伴是应该的。而且，有你在，我也觉得，基层的日子更有意义了。”
两人相视一笑，没有多余的话语，却彼此都懂。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囡囡的大眼睛，像一束光，照亮了他们的心灵，也让他们之间的情感，变得更加深厚、更加坚定。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经常收到囡囡的消息。她在省城的治疗很顺利，角膜溃疡逐渐愈合，视力也在慢慢恢复。老奶奶会给他们发来囡囡的照片，照片里的囡囡，大眼睛明亮动人，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和刚来时判若两人。
有一天，他们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是囡囡画的一幅画。画纸上，是黔西南的群山，山脚下有一个小小的诊疗点，诊疗点门口站着两个小人，一个穿着白大褂，一个高高壮壮，他们的身边，围着一群大眼睛的孩子，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画的背面，是囡囡歪歪扭扭的字迹：“谢谢江叔叔，谢谢苏叔叔，我爱你们。”
江辰和苏烈拿着画，心里满是欣慰和温暖。他们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那些在基层的辛苦和付出，那些不被理解的委屈和无奈，在看到囡囡明亮的大眼睛和灿烂的笑容时，都变得微不足道。
“你看，这孩子，画得真不错。”苏烈笑着说，眼里却有些湿润。
“嗯。”江辰点点头，将画小心翼翼地贴在诊疗室的墙上，“等她回来，我们带她去看最美的风景。”
初冬的阳光越来越暖，诊疗点的院子里，向日葵的种子已经埋下，等待着春天发芽。江辰和苏烈坐在院子里，喝着茶，聊着囡囡的近况，聊着未来的打算。
“江辰，”苏烈轻声说，“等囡囡康复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吧。”
“好啊。”江辰点点头，眼里满是期待，“还要带她去吃最好吃的糖，去看最大的向日葵。”
两人相视一笑，阳光洒在他们的脸上，温暖而耀眼。第一百零二章的故事，在这一刻画上了圆满的句号。囡囡的大眼睛，像一颗明亮的星星，照亮了基层医疗的道路，也照亮了江辰和苏烈的心灵。他们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和挑战，但只要他们坚守初心，彼此陪伴，就一定能克服一切，为更多的人带来希望和光明。
诊疗点的灯依旧亮着，像一颗温暖的星星，照亮了山里的夜空。江辰和苏烈的故事，还在继续。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在每一次紧急的救援中，在每一个温暖的瞬间里，他们都将彼此守护，相互扶持，用专业和担当，书写着属于他们的仁心与传奇，也书写着属于彼此的，细腻而深情的篇章。而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将永远留在他们的记忆里，成为他们坚守基层、守护生命的动力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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