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没过阿缘的脖颈，温热的感觉让她舒服地叹了口气。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洗过这么舒服的热水澡了。
几个侍女手脚麻利地为她擦洗着身体，又为她换上了一身干净柔软的里衣。虽然只是王府下人穿的粗布衣裳，但对阿缘来说，已经不亚于天宫的云锦了。
洗去一身污垢，露出白皙皮肤。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精致得如同画中仙，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得像一汪泉水，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懵懂。
侍女们都看呆了。
谁能想到，那个脏兮兮的小乞丐，洗干净后竟是这般模样。
“姑娘，王爷让您去前厅。”一个侍女小声提醒道。
阿缘点了点头，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
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眼巴巴地看着侍女：“那个……姐姐，有吃的吗？”
侍女面露难色。
王爷只吩咐了给她洗澡换衣，可没说要给她吃的。
宸王府规矩森严，她们不敢自作主张。
阿缘有些失望。
也对，那个疯批王爷没直接杀了她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管她饭。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跟着侍女往前厅走去。
前厅里，夜行云已经换了一身家常的墨色长袍，正坐在主位上，手里端着一杯茶，慢悠悠地品着。
他面前的长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精致的点心和菜肴，琳琅满目，香气扑鼻。
阿缘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烧鸡！蹄髈！桂花糕！还有那个……是蟹粉酥吧！
她的口水不受控制地分泌，肚子叫得更欢了。
夜行云放下茶杯，抬眼看向她。
洗干净后的小乞丐，像换了个人。身形虽然依旧瘦弱，但那张脸却足以让京城所有的名门闺秀黯然失色。
他眼神暗了暗。
果然，长成这样，怎么可能是普通乞丐。
“过来。”他开口道。
阿缘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眼睛却始终没离开那桌子菜。
“想吃？”夜行云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阿缘疯狂点头。
“本王问你话，你若老实回答，这桌菜就都是你的。”萧醇循循善诱。
阿缘的眼睛更亮了。
为了吃的，别说回答问题，让她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王爷您问！”她拍着小胸脯保证，“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接近本王，有何目的？”夜行云一连三问，目光锐利。
阿缘卡壳了。
第一个问题好回答：“我叫阿缘。”
第二个问题……总不能说自己从天上来的吧？她只能含糊其辞：“不……不记得了，我醒过来就在街上流浪了。”
至于第三个问题……
阿缘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王爷，我真的没有目的，我就是饿，想找点吃的。”
夜行云冷笑一声，显然不信。
“看来，你是不想吃了。”他挥了挥手，一旁的玄影便要上前将饭菜撤走。
“别！”
阿缘急了，一把扑到桌子边，护住那盘离她最近的烧鸡。
她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夜行云：“王爷，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看，”她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红线，“是这根线把我带到你这儿来的，你要找麻烦，应该找它才对！”
她开始祸水东引，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了红线。
夜行云看着她护食的可爱模样，和那双写满真诚（和渴望）的眼睛，心里的烦躁竟莫名消散了些许。
他沉默片刻，突然改了主意。
“想吃也行，”他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坐到这里来。”
阿缘愣了一下。
“怎么？不愿意？”夜行云的眼神又冷了下来。
“愿意愿意！”阿缘立刻点头，麻利地爬上他身边的椅子坐好。
只要有吃的，坐哪儿都一样。
“吃吧。”夜行云淡淡道。
得到许可，阿缘再也忍不住了。
她抓起那只油光锃亮的烧鸡，也顾不上什么形象，张嘴就咬。
天知道她有多饿！
她吃得风卷残云，两边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囤食的仓鼠。不一会儿，一只烧鸡就下了肚，她又把目标转向了蹄髈。
玄影站在一旁，眼角抽搐。
这真是他见过的，吃相最豪放的“姑娘”了。
夜行云没有动筷，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吃。
看着她满足的样子，他竟然觉得，桌上这些平日里让他毫无胃口的食物，似乎也变得美味了起来。
就在这时，王府管家匆匆从门外走来，脸色难看。
“王爷，”管家躬身行礼，压低声音道，“醉仙楼的孙掌柜来了，跪在府外，说是……来领罚的。”
管家的眼神不自觉地瞥向正在埋头苦吃的阿缘。
今天下午的事，他已经听说了。
王爷为了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乞丐，竟然要惩罚醉仙楼的管事。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夜行云的目光从阿缘身上移开，恢复了一贯的冰冷。
“让他滚进来。”
很快，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胖子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小人孙福，拜见王爷！王爷千岁！”
“知道为何让你来吗？”
“知……知道！”孙掌柜汗如雨下，“是小人管教下人不严，惊扰了王爷，小人罪该万死！”
他说着，便开始自己掌嘴，左右开弓，打得“啪啪”作响。
阿缘被这动静吸引，抬起满是油光的小脸，嘴里还叼着一块蹄髈，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这不是……那个妓院的老板吗？
夜行云没有叫停，任由他自己打着。
直到孙掌柜的脸肉眼可见的通红，他才慢悠悠地开口：“本王的人，也是你们能动的？”
“本王的人”五个字，让孙掌柜和一旁的管家、玄影，齐齐心头一震。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阿缘身上。
阿缘也愣住了，嘴里的蹄髈都忘了嚼。
他的人？
谁？我吗？
孙掌柜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他哪里知道，那个被厨娘往死里打的小乞丐，竟然是宸王的人！
宸王什么时候有这种爱好了？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孙掌柜不停的磕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那个恶奴，小人已经打断了她的手脚，丢出去了！求王爷开恩啊！”
夜行云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没有说话。
大厅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阿缘看着跪在地上抖成一团的胖子，又看了看一脸冷漠的夜行云，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这是……在给自己出气？
虽然方式很吓人，但……那个打她的胖厨娘，被打断手脚了？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放下蹄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
她走到夜行云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
夜行云抬眸看她。
“王爷，”阿缘小声说，“我……我吃饱了。”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
夜行云看着她，眼神里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角。
“嗯。”他应了一声。
阿缘又指了指地上跪着的孙掌柜，小声问：“那……能让他走了吗？他好吵，影响我消化。”
她只是单纯觉得这人哭爹喊娘的太聒噪了。
可在别人听来，这分明就是在为孙掌柜求情。
夜行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薄唇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听见了吗？”他对孙掌柜道，“她嫌你吵。”
孙掌柜如蒙大赦，立刻闭上了嘴，连哭都不敢出声。
“滚吧。”夜行云挥了挥手，“记住，以后擦亮你的狗眼。”
“是是是！谢王爷不杀之恩！谢姑娘大恩大德！”
孙掌柜连滚带爬地跑了。
前厅恢复了安静。
管家和玄影看着阿缘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夜行云看着身边的小丫头，她正好奇地戳着桌上没吃完的蟹粉酥。
他突然开口：“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
阿缘抬起头：“有饭吃吗？”
“管饱。”
“好！”阿缘立刻答应了。
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填饱肚子更重要。
至于这个疯批王爷到底想干什么，那都是吃饱之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
夜行云看着她毫无心机的笑脸，眼神复杂。
他留下她，只是为了弄清楚红线的秘密。
可为什么，看着她，自己那颗早已冰封死寂的心，竟有了一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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