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普通青帷马车,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驶离了丞相府的后角门,在寂静的巷陌中穿行,最终停在了陈国公府一处极为隐蔽的侧门外。车帘掀开,一身寻常富家翁打扮的何庭宇,在下人的搀扶下迅速下车,被早已候在此处的陈国公心腹管家,悄无声息地引了进去。
没有走正堂,也没有去寻常待客的花厅,管家直接引着何相,穿过几重垂花门,绕过假山曲水,来到了陈国公书房后相连的一间极为隐秘的茶室。
茶室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羊角灯,光线朦胧,将陈国公那张儒雅中透着精明的脸映照得半明半暗。他见何庭宇进来,并未起身,只是抬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语气平淡无波:“何兄深夜到访,有失远迎了。”
何相脱下遮脸的斗篷,露出那张威严此刻却难掩疲惫与焦虑的脸。他勉强维持着镇定,在陈国公对面的蒲团上坐下,双手不自觉地在膝上握紧。
“陈兄,”何相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不再是以往那种权倾朝野的倨傲口吻,“你我同朝为官数十载,虽有政见之分,但总归还有几分香火情谊在。”
陈国公没有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用沸水烫着茶具,动作优雅从容,与何庭宇的焦灼形成了鲜明对比。
何庭宇见他这般姿态,心中更沉,知道空口白话已无用处,必须拿出实质的东西。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陈兄,如今朝局,陛下心意已明,东宫……已是风雨飘摇。老夫……昔日确是目光短浅,过于依附东宫,如今已是骑虎难下。”
他顿了顿,观察着陈国公的神色,见对方依旧面无表情地沏茶,只得继续硬着头皮说道:“陈兄深得陛下信重,又向来明哲保身,置身事外。老夫今日前来,别无他求,只望陈兄……能在陛下面前,为老夫美言几句,陈明老夫对陛下绝无二心,往日种种,亦是身不由己……若能得陈兄相助,渡过此劫,老夫……乃至何氏满门,必当铭记陈兄大恩,日后定有厚报!”
这番话,几乎是将自己的困境和盘托出,带着明显的乞怜和许诺,对于一向高傲的何庭宇而言,已是将姿态放得极低。
陈国公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一盏刚沏好的、香气氤氲的热茶推到何相面前。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着何相,那眼神深邃得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何兄言重了。”陈国公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温和,“你我同殿为臣,理当相互扶持。只是……陛下心意,岂是臣子可以轻易揣度置喙的?况且,何兄与东宫牵扯颇深,此事……恐怕并非几句美言便能化解。”
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边缘,语气带着一种看似推心置腹的无奈:“至于厚报……何兄,如今这时局,还是先顾全自身要紧。有些船,若是注定要沉,还是早做打算,莫要被拖下去才好。”
这话听着像是劝慰,实则句句如刀,点明了何庭宇处境之危殆,也隐隐断绝了他寻求直接庇护的念头。
何庭宇的脸色白了白,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颤抖。他听出了陈国公的推诿和疏离,心中一阵冰凉。但他不甘心就此放弃,这已是他能想到为数不多可能救命稻草之一。
“陈兄!”何庭宇语气急切了几分,“就算不看在你我同朝的情分上,也请看在你我如今已是儿女亲家的份上!芝苒那孩子……她毕竟嫁入了你陈府!若何家倒了,她一个出嫁女,在府中又该如何自处?安初那孩子,怕是也要受些牵连……”
他试图用这层姻亲关系,以及可能对陈安初产生的影响,来打动陈国公。
陈国公闻言,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嘲讽,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沉吟片刻,终于松了松口,但语气依旧保留着极大的余地:“何兄放心,芝苒既入我陈家门,便是我陈家的人,我陈家自然会护她周全。至于安初……年轻人,总要多些历练才好。”
他话锋一转,回到最初的话题,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至于何兄所言之事……老夫只能说,会尽力在陛下面前,陈述何兄过往亦有不少功于社稷。但最终如何,还需看陛下圣意,以及……何兄自己的‘造化’了。”
这“造化”二字,说得轻飘飘,却让何相心头一紧。他知道,陈国公这是不肯给出任何实质性的承诺,只愿意在有限且不损害自身利益的前提下,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所谓的“厚报”,在陈国公看来,恐怕远不如确保陈家自身超然物外甚至从中牟利来得重要。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感攫住了何庭宇。他看着眼前这个依旧从容品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老狐狸,知道自己这一趟,恐怕是白来了。他不仅没能求得援助,反而在对方面前彻底暴露了自己的虚弱和底牌。
“如此……便多谢陈兄了。”何庭宇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他站起身,身形竟有些佝偻,来时强撑的那点气势早已荡然无存。
陈国公也站起身,依旧是那副客气而疏离的模样:“何兄慢走,夜路难行,小心脚下。”
管家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将失魂落魄的何庭宇送出了府。
茶室内,陈国公独自站在原地,看着何相消失的方向,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算计的弧度。何庭宇这艘破船,他自然不会去救,但如何在它彻底沉没前,最大限度地利用其残存的价值,为自己,为陈家,在陛下面前再立一功,或者……在未来的变局中,多捞取一些筹码,这才是他真正需要考虑的。
夜色更深,暗流在无声处,愈发汹涌。
陈安初垂手立于书案前,听着父亲看似随意的安排。
“安初啊,”陈国公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语气平淡无波,“今日朝会后,你岳父何相,特意与为父多叙了几句闲话,言语间,对你这个女婿倒是颇为关切,还提及何府后园新植了几株异种寒梅,邀你得空去品鉴一番。”
陈安初心中微微一凛。何相此举,绝非单纯的翁婿之情。在如今陛下明显开始制衡东宫的敏感时刻,何相这位铁杆太子党主动示好拉拢陈家,其用意不言自明——要么是寻求盟友,要么是试探风向,甚至可能是想将陈家也拖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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