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前迈了两步,在距离床榻尚有数步之遥处停下,这是一个既不亲近也不显敌对的安全距离,纯粹用于谈判。“所以,”他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如同在部署一场战役,“在外,你是我沈奕宸明媒正娶、尊贵无比的六皇子侧妃,该有的体面与尊荣,无人可怠慢分毫。在内,”他刻意顿了顿,目光与她毫不避让地相接,带着清晰的界限,“我们互不干涉,各自相安。”
他抛出了最终的目的,也是此刻唯一能将这两个格格不入的灵魂暂时捆绑在一起的纽带:“合作。找出幕后主使,查明真相。或许……”他声音微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性的许诺,“还有拨乱反正、各归其位的一天。”
他凝视着她,等待着她的回应,平静的外表下是精准的算计:“如何?”
乔熙诺迎着他极具穿透力的目光,胸口微微起伏。那份想要撕碎一切的冲动已被现实的冰冷彻底浇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后淬炼出的极致冷静,如同被寒冰包裹的火焰,外表冷凝,内里却蕴藏着足以燎原的热量与力量。
“好。”她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小女儿的扭捏,只有属于将门虎女的决断。但紧接着,她话锋一转,明澈的眼眸中透出不容置疑的坚持,提出了她的底线,一个关乎她家族存亡的条件:“但我有一个条件……”
她微微抬起下颌,尽管是仰视的姿态,眼神却带着平视甚至逼问的锐气:“在找到真相之前,无论发生什么,局势如何变化,你必须保证,我乔家上下,无恙。”
这不是请求,而是合作的前提。她可以暂时忍受这荒谬的婚姻,可以与他虚与委蛇,甚至可以一同面对未知的危险,但家族的平安,是她不可动摇的底线,是她此刻站在这里,与他谈判的唯一理由。
沈奕宸看着她眼中那份为了守护家族而显露出的、近乎执拗的坚定,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波动。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地吐出两个字,如同金石坠地:
“成交。”
没有歃血为盟,没有指天誓日,只有这简洁冰冷的两个字,却如同最坚硬的契约,在这红烛摇曳、气氛诡异的新婚之夜,奠定了他们之间脆弱而牢固的战略同盟。烛火轻轻爆开一个灯花,映照着这对各怀心思、却又不得不并肩立于悬崖之上的“夫妻”,前路迷雾重重,杀机四伏。
与此同时,陈国公府
同样的圣旨,同样的措辞,在不同的空间里回响。陈安初垂首跪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戴上了一张完美无瑕的面具,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深埋在了那副温润的皮囊之下。他叩首,接旨,动作流畅而标准,无可挑剔。
起身后,他目光转向身旁。何芝苒的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纤细的身形在厚重的嫁衣里显得愈发单薄,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她低着头,不敢看他,也不敢看那道圣旨,只是无意识地攥着自己的手指,指节泛白。
陈安初看着她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是对这荒谬局面的无力,以及对她无辜受牵连的歉疚,还有一种无法推卸的责任感所带来的怜悯。
他上前一步,距离不远不近,声音刻意放得更加温和,带着一种试图安抚人心的力量,清晰地唤道:
“何……夫人,” 这个称呼在他舌尖停顿了一瞬,最终还是吐了出来,带着一种确认事实的沉重。“事已至此,非你我所愿。”
他看着她因这个称呼而轻轻一颤的肩膀,继续缓缓说道,语气郑重如同许诺:
“往后,陈某会尽力护你周全。”
这不是甜言蜜语,不是海誓山盟,而是在这皇权钦定、命运突转的困境中,一个秉持着君子之风的男子,所能做出的、最具分量的承诺。它关乎责任,关乎道义,也关乎在未知风浪中,为眼前这个同样身不由己的弱女子,尽可能撑起一方安稳的天空。这承诺,在此刻,比任何虚无的情感表白,都更显真实与珍贵。
夜色如浓墨般浸染着陈国公府,白日里的喧闹与混乱早已沉寂,唯有檐下几盏孤零零的红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
陈安初将布置一新的卧房让给了何芝苒,自己则宿在了与之相连的书房。此刻,他独自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白日里强装的镇定与温和表象彻底瓦解,如同潮水退去后布满裂痕的礁石。他眉头紧锁,形成一个深刻的褶皱,那双总是带着和煦笑意的眼眸,此刻被深深的忧虑与浓重的自责占据。指尖无意识地用力按压着太阳穴,仿佛想要缓解那几乎要炸开的胀痛。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浮现白日的场景,长街的混乱,乔熙诺可能面临的未知处境,以及何芝苒揭开盖头时那苍白如纸,写满惊惶的脸。一种强烈的无力感与挫败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他不仅弄丢本该由他护着拜堂的未婚妻,让她身处不可知的境遇,更是将一位完全无辜本应安稳嫁入王府的弱女子何芝苒,彻底卷入了这场由阴谋和权力倾轧造就的风暴漩涡之中。这份认知,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他感到刺痛。
他素来恪守君子之道,力求行事周全,如今却连身边最该保护的人都护不住,甚至成了间接将无辜者推入火坑的推手。这份沉甸甸的责任与愧疚,几乎要将他压垮。他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叹息。
而在仅一墙之隔的卧房内,何芝苒躺在柔软却陌生无比的床榻上,锦被温暖,却无法驱散她四肢百骸透出的寒意。白日极度的惊恐过后,此刻是一种对未来的茫然与深入骨髓的恐惧。她辗转反侧,最终索性起身,披上一件外衣,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小心翼翼地打量起这间本属于陈安初的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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