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后，季鹤卿以天色已晚、路上不安全为由，让裴雪蘅留宿在季家。
裴雪蘅内心万分不自在，但在季鹤卿那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下，她连一丝拒绝的勇气都提不起来，只能低眉顺眼地应下，指尖紧张地绞着衣角。
然而，这还不算完。
季鹤卿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在场所有人都暗自心惊，连一直维持着平静表象的季思寒，眼底都极快地掠过一丝寒意。
“思寒。”
季鹤卿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千钧之力：“雪蘅第一次在季家留宿，难免生疏。”
“你带她去你房间休息，好好照顾她。”
去季思寒的房间休息！
这话一出，连林静檀都微微蹙了下眉，但终究没有开口。
白攸宁担忧地看向季思寒，季承渊则垂下了眼睑。
季思妤更是惊得差点打翻手边的水杯，季鹤卿这简直是……变本加厉！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地将两人往一起推了！
最让人意外的是季思寒的反应。
他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或抗拒的神情，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他只是平静地放下餐巾，站起身，对着裴雪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走吧，我带你过去。”
这般顺从的态度，连季鹤卿都感到一丝不可置信，锐利的目光在季思寒脸上停留了数秒，试图找出任何伪装的痕迹。
但季思寒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季鹤卿最终将这份“顺从”归结为孙子终于“想通了”，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心中颇为满意。
季思寒的房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宽敞、简洁、以黑白灰为主色调，充满了男性化的线条感，除了必要的家具和满墙的书柜，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属于他的清冽气息。
裴雪蘅跟着季思寒走进房间，脚步都有些虚浮。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一个年轻男性的私人空间，而且还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实则无比陌生的季思寒的房间。
她感到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心跳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腔。
季思寒却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窘迫。
他径直走到靠窗的那张单人沙发旁，随手将外套搭在扶手上，然后便坐了下来，姿态放松地拿出手机，屏幕亮起的光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他甚至没有多看裴雪蘅一眼，也没有任何客套的寒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便直接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季思寒原本冷硬的声线，在开口的瞬间，不易察觉地柔和了下来，虽然依旧简洁，却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亲昵：
“嗯，是我。”
“吃过了，刚结束。”
“没什么事，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你那边怎么样？”
“还习惯吗？”
“照顾好自己，别太累。”
……
他的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房间里，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裴雪蘅的耳中。
她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变得苍白。
她当然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是那个让季思寒不惜与整个家族对抗，也要守护的女人，温清凝。
原来，他所谓的“顺从”，他带她来房间的“温和”，都不过是做给季鹤卿看的戏码。
一旦脱离了季鹤卿的视线，他连最基本的掩饰都懒得维持，直接在她面前，与他心爱的女人通话，用那种她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
巨大的难堪和羞辱感，像潮水般将裴雪蘅淹没。
她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小丑，站在这里，旁观着别人的情深意浓，而自己，只是一个被用来充当道具的可悲存在。
她尴尬得无地自容，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远离了季思寒所在的位置，默默地坐到了离床最远的、靠墙的另一张小沙发上，蜷缩起身体，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紧紧交握在一起、指节泛白的手指，心里一片冰凉。
时间，在季思寒低沉的、带着暖意的通话声和裴雪蘅死寂般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裴雪蘅感到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
今天经历了太多事情，精神一直高度紧张，此刻松懈下来，疲惫感如排山倒海般涌上。
她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哈欠，眼皮沉重得几乎要粘在一起。
可是……睡觉？
这个念头让她瞬间清醒了大半，困意被更大的窘迫所取代。
这是季思寒的房间，而且，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她该怎么办？
难道要和季思寒同床共枕？
这绝对不可能！
且不说两人之间毫无感情，单是想到他刚才与温清凝通话时的柔情，她就觉得那是种亵渎。
可是，不睡床，她睡哪里？
难道要在沙发上坐一夜？
或者……打地铺？
裴雪蘅偷偷抬眼，瞄向季思寒。
他依旧沉浸在电话中，侧脸线条在手机微光下显得有些柔和，但那份柔和，与她毫无关系。
他显然完全没有考虑过她今晚的安置问题，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
内心的挣扎和委屈让裴雪蘅的眼眶微微发热。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继续待在这里，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
她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用细若蚊蚋的声音，打断了季思寒的通话：
“那个……季总……我……我有点困了。”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季思寒的通话顿了顿，他转过头，目光终于落在了她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
“嗯？”
他发出一个单音节，示意她继续说。
裴雪蘅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手指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我……我睡沙发就好。”
“你……你继续。”
说完，她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仿佛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季思寒看着她那副怯懦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
他对着电话那头简单说了句“稍等”，然后用手捂住了话筒，看向裴雪蘅，语气淡漠地听不出情绪：
“随你。”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她，继续与电话那端的温清凝低声交谈起来。
裴雪蘅的心，随着他那句“随你”，彻底沉了下去。
她默默地站起身，走到那张对于她来说有些短小的沙发旁，和衣躺下，蜷缩起身体，面朝着冰冷的墙壁，闭上了眼睛。
在这个冰冷而陌生的房间里，她听着不远处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夫，与另一个女人温情脉脉地通话，而自己，像个被遗弃的物件，蜷缩在狭小的沙发上。
同处一室，却各怀心事，中间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这一夜，对裴雪蘅来说，注定漫长而煎熬。
而季思寒，在挂断电话后，看着沙发上那个微微颤抖的、单薄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但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转身走向了浴室。
戏，还在继续。
只是这戏中人的苦涩，唯有自己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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