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团的战略方向一经确定,雷厉风行的作风便立刻体现出来。尽管伤势尚未完全康复,医生也建议静养,但林朝阳深知,如此重大的战略转向,选址是成败的关键第一步,他必须亲自前往,用脚步丈量土地,用双眼观察现实,才能做出最符合集团长远利益的决策。
考察团队规模不大,但极其精干。除了林朝阳和张建国,还有集团负责战略投资、工程建设和工业生产的几位核心高管,以及两名从相关科研院所聘请的地质和规划专家。一行人乘坐飞机抵达西南某省的省会,然后换乘两辆性能可靠的越野车,在当地省政府派出的一名干部陪同下,向着此次考察的重点区域——位于川黔交界处、乌蒙山深处的几个备选地点进发。
离开省城不过百余公里,现代化的景象便迅速褪去。道路从平整的柏油路变成了坑洼不平的碎石路,再到后来,干脆就是在山崖边开凿出来的、仅容一车通过的土石“毛路”。一侧是刀削斧劈般的峭壁,另一侧则是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峡谷。
越野车如同颠簸在浪尖的小舟,艰难地爬行着。车轮卷起的尘土,将车身蒙上了厚厚一层黄泥。车内的人不得不紧紧抓住扶手,才能稳住身体。林朝阳的肋骨伤处在这种持续的颠簸中隐隐作痛,但他只是微微蹙眉,目光始终专注地投向窗外。
窗外是连绵不绝的群山,植被茂密,云雾在山腰间缠绕。景色固然壮美,却也直观地展现了此地交通的极端不便和信息的高度闭塞。偶尔能看到山坳里散落的、用泥土和木头搭建的低矮农舍,以及在山坡上零星开辟的、种植着玉米和土豆的贫瘠梯田。
“林总,这一带是出了名的贫困山区,‘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分银’说的就是这里。”陪同的省里干部姓王,是个精干的中年人,他略带歉意地介绍道,“省里一直想改变这里的面貌,但苦于基础太差,招商引资非常困难。”
然而,与艰苦环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当地政府和民众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热情**。
每到一个预选的公社或乡镇,都能看到当地干部和群众早早地等在路口。他们穿着虽然朴素,甚至打着补丁,但脸上洋溢的笑容却无比真挚。公社食堂拿出了最好的东西来招待——自家熏制的腊肉、山野菜、土鸡,甚至不知从哪弄来的、平时舍不得吃的细粮。
公社书记、镇长们,拿着粗糙的手绘地图,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不厌其烦地介绍着本地的情况:有多少林地、多少荒地、哪些山头下面可能有什么矿、附近有什么水源、有多少剩余劳动力、大家多么渴望能有个工厂,让年轻人不用再翻山越岭去外地打工……
一位头发花白、脸上刻满风霜皱纹的老大队支书,拉着林朝阳的手,指着眼前一片相对平坦的山谷,激动地说:“林老板,你看这块坝子,平整!旁边就有河,水好!我们这的人,肯下力气,不怕吃苦!只要你们肯来,要人出人,要力出力!”
这种扑面而来的、近乎原始的期盼和信任,让考察团的成员们深受触动。他们看到的不仅仅是投资的物理条件,更看到了这里蕴含的、亟待开发的巨大的人力资源和改变命运的强烈愿望。
经过连续数天的跋涉和实地勘察,对比了几个备选地点的优劣势,结合集团的需求和长远战略,林朝阳心中渐渐有了倾向。
他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一个名为“红岩沟”的地方。这里位于几座大山环抱之中,地理位置相对**隐蔽**,只有一条蜿蜒的公路与外界相连,易于管控,符合“三线建设”对安全性和隐蔽性的要求。
更重要的是,这里的**资源**禀赋相当不错。勘探专家初步判断,周边山体蕴藏着可用于建筑和部分工业原料的石灰石和石英砂岩;山谷间有一条水量充沛、水质清澈的河流穿过,足以满足工业和生活用水;附近还有一个小型的水电站,经过扩容改造可以解决部分电力需求。
最关键的一点是,“红岩沟”距离一个代号“507”的、规模不小的**军工单位**(一个生产精密仪器和元件的厂子)直线距离不到三十公里。这意味着,这里并非完全的工业荒漠,具备一定的产业协作潜力和技术工人来源,未来甚至可能承接一些来自军工单位的配套生产任务,这对于朝阳集团计划涉足的高端制造领域至关重要。
“就是这里了。”林朝阳站在红岩沟一片长满荒草的开阔地上,迎着山风,做出了最终决定。他仿佛已经看到,眼前的荒凉将被轰鸣的机器和整齐的厂房所取代。
“我们将在这里,建设‘**朝阳三线工业基地**’!”他对身边的团队成员宣布,声音坚定,充满了开拓者的豪情。
目标确定,规划的蓝图迅速在考察团的讨论中勾勒出来。考虑到初期投入、当地条件和市场需求,基地的起步并非贪大求全,而是采取了务实、稳健的策略。
“一期工程,我们规划三个核心项目。”在临时借用的公社办公室里,林朝阳对着地图和笔记,向团队阐述构想。
“第一,一个小型机械厂。初期主要生产适合山区使用的小型农用机械,比如微型水泵、脱粒机、山地拖拉机配件等,解决当地农业生产的急需,同时培养我们的产业工人队伍。”
“第二,一个电子元器件厂。利用内地相对较低的人力成本和稳定的环境,生产一些基础的电阻、电容、晶体管等,部分供应集团自身产品需求,部分可以尝试为附近的‘507’厂做配套,切入更高端的产业链。”
“第三,一个制药分厂。这里山区中药材资源丰富,我们可以建立一个提取车间,主要生产一些基础的消炎、感冒类中成药制剂,满足当地和周边地区的医疗卫生需求,这也是惠及民生的好事。”
这三个项目,既有满足当地需求的“短平快”,也有着眼未来的技术储备,更有关注民生的社会责任,体现了林朝阳深思熟虑的战略布局。
考察结束,准备离开红岩沟的那天清晨,得知消息的附近村民们都自发地赶来送行。那位最初接待他们的老支书,挤过人群,再次紧紧握住了林朝阳的手。老人的手粗糙得像树皮,却异常有力,他仰望着林朝阳,眼眶湿润,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林老板,你们……你们真的会来吗?你们来了,我们这山沟沟,娃儿们就不用再去那么远的地方讨生活了……我们这地方,就有盼头了!真有盼头了!”
看着老人那饱含泪水、充满无限期盼的双眼,感受着周围村民们那同样热切的目光,林朝阳重重地回握了老人的手,给出了郑重的承诺:
“老支书,各位乡亲,请放心!我们朝阳集团,说话算话!很快就会有人过来,和大家一起,把这片荒地,建成咱们的新家园!”
车队在村民们的目送下,缓缓驶离了红岩沟,驶出了大山。而一颗充满希望的种子,已经在这片贫瘠却充满生命力的土地上,深深埋下。林朝阳知道,返回北京后,一场更加艰巨、但也更加令人期待的“二次创业”,即将全面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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