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海雾来得格外早，清晨五点，天色还浸在墨蓝里，水师码头就被一层白茫茫的雾裹了个严实。小石头背着帆布包往“海鲨号”走，裤脚沾着露水，手里攥着个温热的红薯——是老李叔凌晨三点起来烤的，还特意在里面埋了块冰糖，说“雾大，吃点甜的暖身子”。
甲板上已经站了不少人，沈青禾正拿着测雾仪记录数据，鼻尖冻得通红。见小石头上来，她把一个铜制的哨子扔过来：“拿着，等下雾散了练信号哨，昨天教你的三短两长，可别记错了。”
哨子带着点凉意，小石头握紧了往兜里塞，刚想说“记着呢”，就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了望塔上的哨兵扯着嗓子喊：“西北方向发现疑似失联渔船！坐标不明，雷达信号时断时续！”
老李叔从指挥舱冲出来，手里的海图被风掀得哗哗响：“各就各位！‘海鲨号’准备出航！”
小石头心里一紧，赶紧跑到自己的岗位——舵手旁的辅助观测位。他负责记录航速和雾浓度，这是他第一次参与实战救援，手指竟有些发颤。沈青禾递过来一副防雾眼镜：“别慌，跟着我报的数据调整记录频率就行。”
引擎启动的震动顺着甲板传来，“海鲨号”缓缓驶离码头，浓雾像棉花一样贴在船舷上，能见度不足五米。老李叔站在舰桥，手里的望远镜几乎贴在眼睛上：“速度十五节！保持航向！小石头，报雾浓度！”
“雾浓度70%！能见度约30米！”小石头看着仪器上跳动的数字，声音有点抖。
“减至十节！”老李叔的声音沉稳得像块礁石，“青禾，测水温！寒流可能引发雾团突变！”
沈青禾蹲在船舷边，把温度计放进水里，几秒后喊道：“12摄氏度！比昨日低3度！有暗流！”
船身忽然轻轻一晃，像是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了望哨的声音再次响起：“左舷发现漂浮物！像是渔船的帆布！”
小石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前方的雾团。忽然，一道微弱的灯光从雾里钻出来，闪了三下，又迅速熄灭。
“是求救信号！”沈青禾立刻举起信号灯，同样闪了三下，“在左前方约200米！”
老李叔猛地转身：“左满舵！五节前进！注意规避暗礁！”
“海鲨号”像条灵活的鱼，在雾里调整方向。小石头死死盯着航速表，忽然发现指针在轻微跳动——暗流正在改变船的航向。“航速不稳！暗流影响约5度偏差！”
“修正航向！”老李叔吼道，额头的青筋跳了跳，“青禾，报暗礁区坐标！”
沈青禾迅速翻开海图，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标记：“前方50米有浅滩暗礁，呈带状分布，最浅处仅3米！”
雾忽然浓了几分，连船舷边的灯笼都只剩下一团模糊的光晕。小石头想起爹的罗盘，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出门时他特意把罗盘带在了身上。黄铜的外壳被体温焐得温热，背面的“石”字硌着掌心。
“把罗盘给我！”他忽然喊道，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老李叔愣了一下，沈青禾已经跑过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罗盘，擦拭干净递到舰桥。小石头跟着跑上去，指着罗盘的指针：“这罗盘认旧航道！我爹以前说，它能感觉到水流的方向！”
指针果然在轻微晃动，却始终偏向左侧约10度，与当前航向形成微妙的夹角。“是暗流推偏了航向！”小石头眼睛发亮，“按罗盘指的方向走，能避开暗礁！”
老李叔盯着罗盘看了几秒，又看了看海图，忽然一拍大腿：“信你爹的！左舵10度！”
船身再次转向，罗盘的指针渐渐稳定下来。就在这时，雾里传来“哐当”一声闷响，紧接着是模糊的呼救声。
“看到了！”了望哨兴奋地喊，“在那里！船身倾斜，卡在暗礁上了！”
小石头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一艘小渔船斜卡在两块礁石中间，甲板上站着两个人，正拼命挥手。
“放下救生艇！”老李叔下令，“青禾带两个人过去！小石头，你跟我稳住船位！”
沈青禾迅速穿戴好救生衣，跳上救生艇，划着桨往渔船靠去。雾开始散了些，露出灰蒙蒙的天。小石头看着罗盘上稳定的指针，忽然明白爹说的“罗盘认方向”是什么意思——它认的不是死板的经纬度，是无数次航行沉淀下来的经验，是水手对海的直觉。
半个多小时后，被困的渔民被成功救上“海鲨号”。其中一个老渔民握着老李叔的手，眼泪直流：“谢谢你们啊……这雾太大，我家小子差点把船开进浅滩……”
“多亏了这孩子的罗盘。”老李叔拍着小石头的肩膀，语气里带着骄傲。老渔民看向小石头，忽然注意到他胸前的玉佩：“这玉佩……你是石船长的儿子？”
小石头点头，老渔民眼圈更红了：“你爹当年也救过我一次，就在这片海域，也是这样的大雾……他说‘有我在，船不会沉’，跟你刚才的样子一模一样。”
雾渐渐散去，阳光刺破云层，洒在“海鲨号”的甲板上。小石头摩挲着罗盘，忽然觉得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他好像终于懂了，为什么沈参将会把爹的信珍藏那么久，为什么老李叔总说“你爹是条汉子”——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守护，从来不会真正消失，它们会变成罗盘上的指针，变成危难时的勇气，变成在雾里也敢往前冲的底气。
返航的路上，沈青禾把一个新的哨子塞给他：“刚才表现不错，这是水师的制式哨子，比你那个好用。”
小石头接过哨子，金属的凉意混着掌心的温度，格外清晰。他望着渐渐清晰的海岸线，忽然吹响了哨子，三短两长——那是“安全返航”的信号。
哨声在海面上回荡，惊起一群海鸥。小石头笑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以后还会有更多的雾，更多的浪，但只要手里握着罗盘，心里记着那些人的样子，他就永远不会迷失方向。
甲板上，老李叔正在给士兵们分红薯，沈青禾在整理救援记录，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小石头把罗盘放回口袋，转身加入他们的队伍，帆布包上的水师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一颗正在升起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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